卫叔宝在帐子里还没睡醒。佟忠禹却起来了,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利索,又擦老猎枪。佟忠禹整出的声音把卫叔宝闹腾醒了。佟忠禹发觉卫叔宝醒了,就说:“这杆猎枪跟随我二十七年了,我用它猎过十三头熊呢。唉!想不到老了老了又动了猎熊的念头,这心里面呢,就像年轻那会儿头一回猎熊那样,紧紧张张没底儿,外当家的你说怪不?”
卫叔宝坐起来,说:“猎熊挺难吧?那头熊又大又精细,大叔倒要小心了。”
佟忠禹点点头,说:“我想借闪电做帮衬,外当家的舍得吗?”
卫叔宝心里一动,说:“当然舍得。俺还想和大叔一起去,也好向大叔学学咋猎熊。”
佟忠禹说:“行啊,有外当家的帮衬更好些,就是请外当家的听我的。”佟忠禹发浑的眼珠瞅着卫叔宝,又提醒说:“猎熊可不是玩的。”
卫叔宝说:“就听大叔的吩咐。”
佟忠禹说:“外当家的,那就叫面瓜留下守着狗,换下青山和咱们同去。”
吃了早饭,佟忠禹和佟青山背着枪引着卫叔宝,带着青箭和闪电向正北走。
卫叔宝问:“大叔,昨儿个的石砬子在正东头啊?”
佟忠禹说:“凭我的经验熊会走向正北,那家伙会顺风向盯咱们,而且比咱们猎人有耐力,咱们迎上去。”说着,佟忠禹停下来背过身去点烟锅。佟青山牵着青箭头里走,闪电却在雪野中撒欢奔跑。
三个人前后走过一处丛林。远远看见闪电停止撒欢,扬头向天空中嗅空气,青箭也开始吸鼻子。
佟青山说:“爷,有事呢!”
佟忠禹抬脚将烟锅在靰鞡鞋底下磕去余烟,说:“放开青箭。”
佟青山放开青箭,青箭就向闪电跑去。闪电向左下里奔出,三个人小跑着蹚雪跟着。上了一处雪坡,闪电、青箭都停在雪坡上不时回头张望,嘴里吱吱叫,用脚踏着雪。
佟忠禹说:“迎上了,快走。”
三个人上了雪坡向下一瞅,都呆了。
佟忠禹说:“争食。”
佟青山问:“爷,咱们追不追?”
佟忠禹皱着脸盘算。
出现在卫叔宝眼里是一幅意想不到的景象:坡下的雪地上一片狼藉,血痕一块一块冰在雪地上射人眼睛,三四只狼倒毙在雪地上,正中心是一只四分五裂开膛破肚的狍子。雪地上一道道蹄印向正北方爬行,其中一行醒目的巨大掌印,连卫叔宝都认得就是那只熊的掌印。显然,佟忠禹说的争食,或是熊捕获狍子正在受用,却受到群狼的攻击;或是狼扑食狍子被熊赶上,两方开始争食。熊击毙三四只狼逃走,群狼正追。
正遐想着,听佟忠禹说:“追!”
佟青山就指挥青箭追赶,闪电又跑到前面。
三人两犬顺着脚印向前追出五六里地,前方是一片更大的雪原。雪原处在两条山脉之间低洼处的雪沟里,那里积雪格外深厚。三个人不用猎狗指引就看见熊咆哮着挥舞着巴掌,十几只瘦骨嶙峋的灰狼围着熊在撕咬。
佟忠禹急忙唤回青箭,命令青箭卧下,说:“外当家的,先唤回闪电,咱们先看,狼都集中了。”
卫叔宝招回闪电。闪电不时地踩踏着雪,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
佟青山说:“今年雪太大了,早早封山了。狼就集中猎食了。爷,咱们得小心,群狼可斗不得。”
就听一声狼嚎,一只狼被熊一巴掌揍得飞上半空,再跌下来陷入雪中,蹬蹬腿死了。熊的屁股上被掏了一道口子,血向外流。熊更狂怒了,唾液随着咆哮一串串从嘴巴上挂下来,再冻成冰珠一串串跌在雪地上……又一只狼哀嚎着飞出丈余,另外的狼仍然猛扑上去撕咬。
卫叔宝看得热血沸腾的时候,听佟忠禹说:“死吧,两败俱伤正是咱们下手的时候!咋不多来几只狼呢?这头熊是我一生中见过的最大最凶的熊。”
佟青山平静地说:“爷!这只熊还最机灵。”
佟青山边说边把枪放下,从怀里掏出皮袋子,拔开木塞凑在嘴上喝了一口酒。
佟青山又说:“还有十五只狼,熊斗败十五只狼也得费去大半力气,那时猎杀熊,熊胆正饱呢。”
卫叔宝就发觉佟青山是个猎人了,已经超越了佟忠禹。
突然,一只狼跳在一旁,把嘴插到雪地上长长地一声嚎叫,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青箭的背毛就立起来了,满身的肌肉开始颤抖,毛皮也跟着颤抖。闪电也显出一副紧张的样子,嘴巴不时在卫叔宝腿上蹭蹭。
佟青山说:“爷,要糟。青箭要草鸡了,咱得搭个地儿待着。”
佟忠禹说:“听你的。”
佟青山就向四处打量,指着一处乱石堆说:“快!”
三个人带着狗进了乱石堆,选了一块巨石做靠背,佟青山和佟忠禹就搬石头砌墙。卫叔宝一见也明白了,就一齐动手,很快砌了个三角形的石堡,只留一个能爬出去的圆洞。佟青山出去揪起一块块厚厚的雪块儿堵在石堡的空隙上,再用绳子套上一块大石,佟青山自己先爬进来,再和佟忠禹合力将大石拉过来挡上洞口,才站起来取下皮手套拍拍,说:“可以了,咱们先瞧着。”
三个人从石缝儿向外看,看得清清楚楚。此时还剩下十三只狼,狼都退了下来,远远地坐着,盯着熊。熊一动狼就上去纠缠,熊回扑狼就退开。
佟忠禹说:“熊要糟了。”
佟青山说:“是啊!狼比狗会斗熊。”
卫叔宝问:“狼在干啥?硬靠时间吗?”
佟青山瞅瞅佟忠禹,佟忠禹说:“狼在等同伙儿,狼有聚集力。一般来说每只狼都有独自扑食的能力,而一到食物少的冬季,狼就会聚集在一起,合成一家子一家子的一伙儿一伙儿,有时甚至合成几十只一伙儿,再由头狼带领猎食。在这长白山一带,四五只、六七只一家子一伙儿的常见,像这样十几只一伙儿的就不多见了。听说大北边大兴安岭那一带常有几十只一伙儿的,毁村灭屯也是常事。现下看来熊要毁了,像这样一群狼,老虎都要避开。”
佟青山突然说:“噤声,有狼来了。”
一只只狼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只只奔下雪沟,五六只一帮儿、八九只一伙儿,都远远地围在熊的周围。熊似乎知道已逃不脱了,就坐在雪里舔伤口,然后用雪糊上,接着又用双臂将周围的雪,连同枝枝杈杈的矮树等等向四周扫,直到扫出地面。
卫叔宝问:“狼咋不干呢?都来了三十几只了。”
佟忠禹说:“这三十多只是四伙儿狼,有四个头狼,先要分出胜负选出头狼才行。”
突然,三人背后头顶的巨石上传来吱吱的惊叫声,一团白茸茸的东西跳了下来,正好被卫叔宝一把抓到脖颈抓牢了。
佟忠禹说:“是雪狐!”
佟青山举枪对向巨石顶部,说:“看来是被狼赶下来的。”
这时,又有三只狼从巨石上一跃而下,向雪沟中奔过去了。佟忠禹看到这三只狼,奇怪地说:“这是哪里的狼?长白山可没这个品种。”
这是三只毛皮青黑色的狼,个头儿都比长白山的灰狼高一些壮一些。这三只青黑色的狼跑到西北角坐在雪地上。卫叔宝回头看着嘴里发着呜呜叫的闪电觉得奇怪,就说:“闪电和这三只狼长得真像,背部尾部脸部的毛色也相近,只是比这三只青狼个头更大,它们挺像一窝的。”
佟忠禹嘴角就现出笑纹了。卫叔宝拍拍闪电,叫闪电安静。闪电稍稍安静一会儿,就抬前脚扒石壁。卫叔宝抬脚碰了闪电一下,闪电扭头盯了盯卫叔宝又安静了。佟青山取出只布袋将雪狐装进去绑上丢在一边。
佟忠禹说:“开始了。”
对地嚎叫的狼跳出来扬头嚎叫,这只狼显然是先前十三只狼中的头狼,它很健壮。东边一只几乎和这只头狼同样高大的灰狼跳出来,两只狼走近了,几乎同时扑向对方。两只狼在中途相撞,灰狼后腿一软坐倒,头狼前扑一口咬中灰狼的咽喉,前腿踏在灰狼身上用力撕扯,头狼胜了,挑战的灰狼咽喉碎裂就死了。
头狼再次扬头嚎叫,嘴角的血向雪上砸着。东北角上的九只狼中,一只毛皮深灰尽是伤痕、掉了一只耳朵的狼跳了出来,独耳狼的身躯和头狼相当。
佟青山悄声说:“爷,独耳狼久经沙场。”
佟忠禹只点头并不回话,并仔细看着。
独耳狼围着头狼转圈进行挑逗,头狼不上当,盯着独耳狼原地打转。独耳狼突然一扭头,左肋露出破绽。头狼得了机会,闪电般扑去一口咬下,独耳狼突然跃起闪避。两只狼一错身的瞬间,独耳狼扭头一口掏出,头狼的肚子被掏开,花花绿绿的肠子冒出来。头狼向前冲出五六丈就扑倒了,一时不死还在挣扎……独耳狼扬头嚎叫,四肢牢牢地踩在雪地上,尾巴弯刀一样半举着。南边六只狼中的一只白色鼻子的狼跳了出来,从白色鼻子狼跳出的动作可以看出,白色鼻子狼十分灵活。白色鼻子狼刚一站稳,独耳狼就扑了上去。白色鼻子狼一扭身就在独耳狼屁股上撕了一道口子,同时闪开了独耳狼咬喉一口。独耳狼旋风般打个转,去掏白色鼻子狼的肚子,白色鼻子狼灵活地闪开。
两只狼正是对手,这般翻翻滚滚地蹬踏扬起飞尘般的雪。突然,独耳狼急速跳开逃走,白色鼻子狼在后面紧赶。独耳狼腿快,急蹬几步拉开距离,但并不向远处跑,而是画着圆圈跑。距离又拉开了一些,独耳狼突然一个急转弯,掉头,跃起,向直冲过来的白色鼻子狼撞去,白色鼻子狼来不及躲闪,不得已一跃而起,两只狼半空相撞。白色鼻子狼被动之下被独耳狼一撞撞翻,咽喉立刻被落踏在身上的独耳狼一口咬住,独耳狼使劲摇晃着头,白色鼻子狼四腿刨蹬着,身躯扭动了几下,挺挺腰终于死了。
独耳狼再一次战胜了对手,头狼产生了。其他三十几只狼拥上来争着和独耳狼亲近,嗅独耳狼的鼻子,舔独耳狼的伤口。众狼忙着亲近新头狼,而三只青狼中的一头高壮的青狼却站起来,发出长长的嚎叫,另外的两只青狼也扬起头嚎叫。
佟忠禹悄声说:“窝里斗呢,两种狼要决胜负了。”
东边三十几只灰狼,西北边三只青狼,都扬起头长嚎。嚎叫声落下去了,最先嚎叫的青狼跳了出来。这时佟青山却说:“熊吃狼呢!”
卫叔宝和佟忠禹也看清了,熊一心一意地在撕一只死狼的屁股,一口口往下撕肉吃……
灰狼这一边迎上去一头老苍狼,是独耳狼用鼻子派出去试试对方虚实的。老苍狼仍很健壮,老苍狼不急于拼杀,只和高壮青狼对视。老苍狼的头向下尽力低着,先处于守式护住了咽喉。青狼一再挑斗,老苍狼不为所动,青狼转身用尾巴对着老苍狼,老苍狼仍然保持守式。
佟忠禹笑了,说:“瞅见没,姜是老的辣。”
佟青山想说话但没吱声,闷了好一会儿才问:“爷,灰狼是坐地户,为啥不一起上呢?”
卫叔宝心里就一动,卫叔宝正想这样问。
佟忠禹笑了,想摸烟锅又忍住,说:“狼这东西有章程,狼肯服同类。向头狼挑战的狼败下阵就得死,头狼败了也一个下场,但对于得胜的狼它们是拥护的。”
佟青山向卫叔宝眨眨眼珠,龇出焦黄的牙齿笑一笑。
卫叔宝想,显得沉默、木讷的佟青山善解人意啊!
高大青狼又有了新招,青狼假意露出右肋做出撒尿状,老苍狼终于行动了,老苍狼似乎在想,小伙子,你终于熬不住了。老苍狼虽老但动如脱兔,一扑向前张口就掏,没有多余的花招。青狼太大意了,再想躲闪就来不及了,右肋被老苍狼一口掏开,花绿的肠子就挤了出来。青狼痛得向旁一蹿,老苍狼更绝,再一口咬住青狼的肠子,两下一拽,青狼再次痛嚎,青狼和老苍狼合力拉死了自己。
老苍狼嚎叫一声向东边群狼走去,但被另一只高大的青狼挡住。老苍狼故伎重演,但这只青狼要勇敢得多,迎头就扑向老苍狼,老苍狼扬头咬向青狼咽喉。青狼一闪,老苍狼向前一蹿想掏青狼左肋。但青狼棺材形的方嘴,一口就咬在老苍狼窄窄的腰脊骨上,咔嚓一声,就把老苍狼腰骨咬断了,老苍狼哀嚎着扑倒。青狼很有大将之风,不再理会残废了的老苍狼,退开,扬起头嚎叫。
独耳狼跑出来用长嘴巴拱老苍狼,把老苍狼的腰部拱顶起来,可刚一收嘴,老苍狼哀嚎一声,又趴下了。独耳狼知道老苍狼不行了,一口把老苍狼咬死,迎着青狼上去了。两只狼对视一会儿,几乎同时向对方扑撞过去。看看就要撞到一起,青狼已张开棺材形的嘴巴,独耳狼却突然在空中一扭身,与青狼擦身错开的刹那,回头一口就在青狼的左屁股撕下一块皮肉来,几乎见骨,血哗地把青狼整条后腿抹红了。
青狼哀嚎一声落地,扭头就和独耳狼扑咬在一起。渐渐青狼的左后腿不灵便了,独耳狼占了上风,占了上风的独耳狼却扭头逃走,青狼瘸着腿追赶。独耳狼跑着跑着,突然扭转身腾空撞来。青狼起身相迎,独耳狼故伎重演,再一错身之时,又在青狼右屁股上撕下更大的一块皮肉,但独耳狼屁股上也被青狼的牙齿撕了道口子。两只狼落地,青狼的两条后腿一软就坐倒了。独耳狼挟着风扑上去,却被青狼两条前腿蹬了个跟头,可是青狼却因后腿无力支撑身体,无法扑出去咬上决胜的一口。独耳狼围着青狼打转,得一次机会就在青狼身上添一道伤口。
青狼哀嚎着已无力再战,但仍然刨动两条前腿,张着大嘴巴还击。又斗了几圈,青狼满身是血,终于一挺脖子被独耳狼咬住咽喉,但独耳狼的左肋被青狼垂死一蹬,又蹬出一道血口。独耳狼胜了,但浑身都在抖动,已经精疲力竭了。
最后一只健壮高大又苗条的青狼对着天空长嚎一声跳了出来。独耳狼眼中又射出凶光。青狼来到独耳狼身边,却掉过头来用屁股对着独耳狼,再挥起大尾巴在独耳狼鼻子上扫一扫,那股异味就征服了独耳狼。
佟忠禹就骂:“操!是只母狼!”
独耳狼征服了群狼,头狼之争终于结束了。
平静下来的雪沟只稍稍平静了一刻。庞大的熊在雪地里站起,扭头向东边的三十几只狼发出低沉的咆哮,晃动圆大的屁股,熊迈开步走了。
独耳狼开始奔跑,扬头嚎叫,三十几只狼一同扬头长嚎。
熊开始奔跑,所有的狼在独耳狼的催动下分成两路插过去围熊。熊正向雪坡上爬,一队狼就抢到头里向下压,另一队狼在后面赶。熊却突然加快动作向雪坡上逃。雪坡上的那队狼分散开来堵截,后面的那队狼急速跟着扑上。熊突然掉头向后面跟上的狼扑去,后面的那队狼措手不及,就被熊压倒一只狼,后掌一踏就踩死了。熊又一巴掌拍飞了一只狼,冲散了这队狼,回到了熊早已打扫好的战场。
在独耳狼的嚎叫声中,一只狼飞快地向熊左肋扑去,引得熊扭头转向这一边,这只狼却掉头跳开。另一只狼就在熊右肋掏了一口,退得稍慢被熊一巴掌拍碎了脑袋。但是熊的屁股又被两只狼同时咬住,熊猛一转身,晃动屁股就甩飞了这两只狼。熊站起来,随着两块皮肉的离体,熊痛得大声咆哮。只一瞬间,熊的左右两臂连同背上、前胸,几乎同时被四只狼咬住,被甩飞的两只狼继而扑上来,一左一右掏熊的肚子两边。
熊两个巴掌一抖,两只狼就跌了出去,熊头一低大嘴一张,咯的一声,咬碎了前胸上那只狼的脑袋,同时熊的肚子两边也被撕开了两道口子。两只狼收嘴继续向里掏,熊的巴掌啪地拍下去,拍死了一只;头再一低去咬另一只,狼背部就被撕开了。
熊再次低头时给了独耳狼一个机会,独耳狼一跃而起,跳到熊的背上,张口咬住熊的左半边脖子使劲晃动着头撕扯。熊咆哮着向下一弓腰甩脱了独耳狼,顺着雪坡就滚到了坡底。熊也同时压死了咬上肚子的另一只狼,熊的肚子也破开了。剩下的狼一齐扑到了坡底。熊愤怒地咆哮着,用两个巴掌捧雪往肚子上按,雪就冰糊在血糊糊的肚皮上了。熊咆哮着却不理会正往外冒血的脖子。
独耳狼突然嚎叫一声,指挥四只狼中的两只狼左右扑击,引得熊左右摆头,两只狼从背后再一次偷袭得手,但又一只狼被熊挥掌拍断了腰,卧在雪里残废了。熊坐在雪窝里,两只巴掌挥舞,击得积雪纷飞,突然熊嗖地一下跃起,落下来就扑翻了一只狼,两只巴掌一按上狼的肚子,血、屎就从狼嘴里、肛门里射出去。熊嘴再一张一咬,那只狼的肚子就被扯开了。
这时,独耳狼像是突然发现了猎人和猎狗,嚎叫一声,向沟底深处跑去,其他的狼听了招呼跟随奔去……
佟青山见熊已耗尽全部力气,就说:“时候到了。”
佟忠禹说:“正是用上闪电的时候,闪电早就急红了眼珠!”
佟忠禹就扒开洞口放出了闪电和青箭,闪电和青箭就冲下了坡底。佟青山抓起装雪狐的口袋,将口袋拴在腰带上,挂在屁股边,当先钻出洞,又将佟忠禹和卫叔宝拉出来,就看到闪电在独斗熊。闪电的背毛全部耸起,灵活的身躯不时从熊的双臂下蹿出钻过,熊不住地咆哮,巴掌舞得山响,可就是拍不上闪电。
青箭不时向坡上嘶叫,催着主人们快、快……
佟青山的眼珠时时闪光,一次一次冲动要开枪。后来佟青山说,那一枪他放就对了,但佟青山把机会给了佟忠禹。
佟忠禹激动着,一步步靠近,心说,闪电再坚持一会儿,就一会儿,够上位了。佟忠禹闭住气举起猎枪,这一枪只要一放就成全心愿了。佟忠禹喊:“走!”可是,佟忠禹的右脚却向前滑冲,人就跌倒了,整个人向雪坡下滚去,一直滚到了坡底,而枪也失手响了。
闪电和青箭听到佟忠禹的喊叫就向旁急闪。熊听到人声和枪声就知道猎人来了,眼见佟忠禹像雪球般滚下来,滚到跟前,熊一巴掌就拍了过去。
这时的卫叔宝看见佟青山眼珠中的光芒一闪,一枪就打了出去,弹丸迎着熊的巴掌顶在了熊的巴掌里,虽阻了阻熊,但熊巴掌还是拍在了佟忠禹背上,佟忠禹接着向前滚去。
卫叔宝的枪也响了,一扣扳机,几发子弹都打在熊身上,但熊还是咆哮着向雪坡上冲。卫叔宝再扣扳机,大肚匣子枪就哑巴了。卫叔宝急忙一跃而起,就见三把甩刀嗖!嗖!嗖!射在熊的肚子上。
过后佟青山才说,熊的要害是脖子中间的白毛交会的中心处。
熊扬头咆哮,熊这一扬头,佟青山就等这个机会,一枪命中。这头巨大的熊顿了顿向后摔倒,再次滚下雪坡。
佟青山这才把枪往背后一背一甩,合身往雪坡上一趴,嗖……就滑下了坡底,爬起来就看见佟忠禹佝佝着趴在雪窝里在喘粗气。一旁的青箭在咬佟忠禹的衣服,想拉佟忠禹起来。佟忠禹头边的雪上已是一摊鲜血。
佟青山急忙把佟忠禹放平。
佟忠禹的气喘匀了些,说:“快!取胆!割掌!”
佟青山说:“爷,你的伤要紧,咱们快走!外当家的,快,抬爷走。”
佟忠禹又说:“快,我、我死不了。”
佟青山这才取刀破开熊肚子,取出拳头大的熊胆递给佟忠禹。这种冬季的熊胆是质量最好的胆,风干后呈金黄色,俗称“铜胆”。
佟忠禹抖着手接了,说:“这是一辈子见到的最大的熊胆了。快!扒皮,取掌,再割些肉,快!”
佟青山无奈,和卫叔宝一起动手扒下破烂的熊皮,割下熊掌,又割了些肉。
佟忠禹才说:“行了,走吧,可、可惜了这些肉和油了……”
卫叔宝背着佟忠禹,佟青山拖着熊皮一路回到宿地,就忙着给佟忠禹服下了药。
佟忠禹说:“困了,睡一觉,就住这儿,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夜里走不安生。”
卫叔宝答应了,给佟忠禹用狼皮盖好了,抬头望向佟青山。佟青山却望着渐黑的松林发呆。
卫叔宝问:“你咋了,发啥呆?”
佟青山一愣,说:“晚上怕有事。”
卫叔宝急忙问:“你是说大叔?”
佟青山说:“老爷子过了明天才能知晓。我是说咱们要有事,连夜走是不成了。”顿一顿,佟青山又说:“外当家的,得多准备些柴,越多越好。大家一起动手,快!”
卫叔宝就一愣,这不是佟青山正常说话的口气。
佟青山又说:“外当家的,在老林里你就得听我佟青山的,迟了就来不及了。”
卫叔宝也紧张了,吩咐佟面瓜、穆小祥和佟青山一起整松枝干柴,留下闪电和青箭两条猎狗守着众犬和佟忠禹。四个人整回一垛一垛的松枝干柴,整了四趟,天就完全将黑暗砸下来了。
佟面瓜说:“住多久,够了吧?”
佟青山说:“外当家的守着帐子,咱三个再整一趟,赶紧吧。”
佟青山、佟面瓜、穆小祥急忙又去整了一趟。看看确实不少了,但佟青山还不放心,又说:“再去一趟吧,多点放心些。”
佟面瓜就说:“我饿了,不去了。”
卫叔宝说:“俺和你再去整一趟。”
佟面瓜忙又说:“咱们三个去,咱们三个去,外当家的歇着。”
佟青山、佟面瓜、穆小祥三个人背着松枝刚回来,就听到一声急促的狼嚎。
佟青山说:“来了!”
佟面瓜问:“啥来了?”
佟青山说:“要命的来了!快!大家动手用松枝围成圈儿。穆小祥你去把爬犁拉过来,把狗都赶进圈儿里。”佟青山就点燃了松枝。
佟面瓜说:“个把狼我一拳就打死了,怕个棒槌?”
佟青山说:“几十只呢。”
佟面瓜呆了,惊叫:“妈的!真是的,一大片狼的眼珠都绿了!”
帐子的周围就围上了一片星星点点流动的绿光。
佟青山叫吓黄脸的穆小祥和他一起把佟忠禹从帐子里抬出来放到火圈儿中间。佟青山就把两个马架子收了,说:“柴不够了还可以烧它。”
佟面瓜叫起来:“小子,你要早说有狼来我多整几趟柴,你个王八犊子!”
卫叔宝呵斥道:“面瓜,闭上你的嘴!”
佟面瓜又去摸枪,说:“我用枪揍。”
佟青山就问:“你枪法准吗?”
佟面瓜说:“我咋知道。”
佟青山又说:“甭糟蹋了子弹,给我来打吧。”
佟面瓜知道这话不好听,但觉得在理,就把枪递给了佟青山。
佟青山接过了枪,说:“这种汉阳造比猎枪管用。”又问穆小祥:“穆小祥,你的枪法咋样?”
穆小祥说:“在放马滩里不用我打枪。”
佟青山说:“那是不会了,你就给我装子弹吧。”
佟青山的目光又望向卫叔宝。卫叔宝知道佟青山要问什么,就说:“俺的枪法不如刀法,只是枪里没子弹了。”
佟青山呆了呆,问:“穆小祥还有多少粒子弹?”
穆小祥清点了一下,说:“本来挺多,都叫臭面瓜打鸟儿了,他一只鸟儿都没打到,糟蹋了几十粒子弹。这里还有二十六粒,我没给他,给他就都打没了。”
佟面瓜在旁嘿嘿笑,摸着一根粗硬的用来支马架子的木棒说:“这家伙棒,比枪好!”
佟青山咬着牙齿转着眼珠在清点狼的数目,点着点着佟青山就说:“操!四十一只。”
狼都安静地坐卧着,幽光一闪一闪的,像夏季里的萤火虫。
穆小祥悄悄问:“佟青山,狼咋还不动?”
佟青山说:“头狼没来。”
穆小祥又问:“头狼要是来了呢?”
佟青山说:“咱们有火。”
十二条狗也向着火圈儿外的狼群望着。一股香气飘起来。佟青山突然断喝:“面瓜!狼正饿呢,闻不得香气,烤不得肉吃!”
佟面瓜说:“那咋办?我饿了没力气!”
佟青山牙齿里挤出三个字:“吃生的!”
穆小祥却说:“我要是做好晚饭就好了。”
卫叔宝什么也没说,佟青山冲着卫叔宝憨憨地一笑,说:“有我在,我准能送外当家的出去。”
卫叔宝摇摇头,说:“俺不怕,俺担心大叔。大叔是为俺受的伤,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俺咋向佟家沟交代。”
佟青山说:“话不能这么说,以往佟家沟几次遭马匪打劫,都是放马滩解的围,也死了好多兄弟,我心里清楚。”
群狼骚动了,是狗咀嚼生冻肉的声音使狼们骚动了,但随着一声狼嚎又安静了。
月亮出来了,映亮了雪原。
两只狼在月光中跑过来,卫叔宝和佟青山都认出来了,是独耳狼和青母狼。独耳狼跳上一处雪包,对着月亮就是一声嚎叫,众狼一起扬起毛茸茸的头望着月亮嚎叫。
猎狗青箭连同二十条狗一齐站起来,耸起背毛,几乎都是呜呜地嘶叫。
突然,闪电跳上松枝垛,扬起头,脖子缩缩伸伸,再扬高,发出“!!”的短声,又一扬头,就发出狼一般的嚎叫,声音清亮而悠长,在群狼的声音中冲上空中。只一会儿,群狼闭嘴了,只有闪电仍然在嚎叫……
卫叔宝、佟面瓜、穆小祥连同惊醒的佟忠禹都惊呆了。佟青山的枪握紧了,眼珠一闪一闪地发光。
佟忠禹喃喃地说:“闪电有狼性啊!”
卫叔宝呼哨一声,闪电跳下松枝垛靠到卫叔宝身边,却显得十分不安。
佟青山的脸色在月光下有些发白,他盯着闪电说:“外当家的,把闪电拴上,它要闯祸。”
穆小祥递过套锁,卫叔宝将闪电套上脖套,却把绳子套的另一边套在自己的手腕上。闪电的眼珠盯着卫叔宝,渐露凶光。
卫叔宝有些紧张,打个呼哨,说:“伙计安静!”
闪电摇下尾巴,卫叔宝就拍拍闪电的头,说:“趴下!”
闪电吱吱叫两声,不甘心地趴下了。
可是雪包上的独耳狼又嚎叫起来,闪电跟着又要爬起,卫叔宝轻轻地抚摸闪电的背毛,说:“安静!安静!”
闪电再次安静了。
夜色渐深,起风了。火苗儿在风中摇曳,火圈儿外的群狼各自用前腿刨开一个个雪窝卧进去。除了偶尔的猫头鹰的叫声,都安静了。
老林里的冬夜是漫长又寂寞也是恐惧的。佟青山在一把把地添柴,尽力计算着少用。穆小祥抱着一条狗不时紧张地抬头望一眼雪窝里安卧的狼,他无法安睡。卫叔宝在一旁坐着,望着天上的星星出神。只有佟面瓜拥着狼皮躺在雪地上发出高一声低一声的呼噜声。
佟青山再一次添罢了柴,说:“才三更天,外当家的睡一会儿吧,有事我叫你。”
卫叔宝却猛醒了似的,说:“不行,你得睡一会儿,对付狼得靠你,你累趴下大伙儿就都完了!你快睡吧,俺来烧火。”
佟青山却说:“我熬练出来了,再说柴少,要是外当家的添,我怕没到天亮柴就烧完了,那时更糟了。”
卫叔宝说:“那俺陪着你添柴吧。”
佟青山瞅着卫叔宝憨憨地一笑,说:“外当家的人好又仗义,你做放马滩的外当家是周围各屯的福气。”
佟青山说完,掏出只皮袋对嘴喝了一口,看到卫叔宝在舔嘴唇,佟青山就问:“来一口?”卫叔宝就接过皮袋喝了一大口,腥骚辛辣的气味一下冲满鼻子。卫叔宝皱着眉头要作呕,问:“这是啥东西?”
佟青山扬扬自得地说:“我自己泡的酒,用五步蛇、老鼠、曲蛇、鹿茸、人参、壁虎泡制的,好喝吧?”
卫叔宝强忍住呕吐,忍得连眼泪都挤了出来,却说:“好!好喝!”
佟青山笑了,问:“再来一口?”
卫叔宝忙说:“够了,够了。”
佟青山说:“如果有只鹿或者其他的野兽从这里经过,就能引开这群狼,咱们就解围了。”
卫叔宝说:“天快亮了,四更天了吧。”
佟青山抬头望着天说:“还不到呢。”
两个人不再说话,默默地望着远处天空中的星星。过了一会儿,卫叔宝觉得肚子里热乎乎的一股气从小腹处四下扩散,身子里暖了。卫叔宝正觉奇怪,却听佟青山问:“感觉到了吧?”
卫叔宝说:“啥?”
佟青山说:“你的肚子。”
卫叔宝说:“是你的臭尿一样的酒在起作用?”
佟青山就笑了,说:“你呀,哪有臭尿的味儿。”
卫叔宝说:“这样才对。”
佟青山扭头问:“对啥?”
卫叔宝说:“咱两个以后说话就这样,叫外当家的俺揍你。你和俺是朋友,在这座长白山里你是俺第二个朋友了。”
佟青山就笑,说:“行!在人前我叫你外当家的,在没人时我就叫你卫老弟,我佟青山充大了。”
佟青山憨憨地一笑,又说:“我想起我儿子,臭小子长得那熊样儿,他妈的像谁呢?”
卫叔宝就笑了。
佟青山说:“真的,我儿子小眼睛还肿眼泡儿,小鲤鱼嘴儿,整张脸上最大的是鼻子。妈的!我找不出像哪个。”
卫叔宝不知说什么好,只是笑。
风奔跑起来了,头顶上尽是呜呜的声音。火苗儿在风中忽闪着一明一暗,呼啦!呼!柴火就灭了一片。
佟青山大喊:“快引火!”枪就抄了起来。
群狼跳起来了,开始嚎叫。火圈儿内的狗也跳了起来。四只狼冲上来,四只狼的后面紧跟着四只狼。前面的四只狼快步急冲,冲至火圈儿外围突然折回向侧跃开,紧跟着的四只狼跟着跃起,扑向卫叔宝和佟青山。
佟青山在火灭的同时就做了准备,一抬手臂,砰的一枪,一只狼中枪跌下来。几乎是同时,佟青山向下一蹲,把枪管一举,就顶在一只张牙舞爪扑下来的狼的肚皮上,右手往腰里一探再一挥,一刀就挑开了狼的脖子,死狼跌了下来。
大群的狼扑了过来,又有三五只跳了进来。佟青山不理会跳进圈里的狼,举枪向外一连就是七八枪……正急忙点火的卫叔宝刚刚点起火,两只狼分别扑到。卫叔宝向左一转身向下一蹲,一只狼擦着卫叔宝的背部扑了过去,卫叔宝刚起身另一只狼却扑到了。卫叔宝挺身探手去摸甩刀,手却被闪电脖套上相连的绳子一拽,卫叔宝就被拽开一步。闪电斜下里迎着这只狼扑去,两条前腿扑在狼的腰部,只一口就咬在狼的窄窄的腰脊骨上,咯的一声,就咬断了狼窄窄的腰脊骨,狼扭头咬向闪电的肚子侧部,咽喉处就中了卫叔宝的甩刀。另一只狼擦着卫叔宝背扑下去,正好踩在佟面瓜的肚子上,佟面瓜嗷了一声,跳起来,这只狼就被守在佟忠禹身边的青箭扑倒了,一阵撕咬过后,青箭咬死了狼。
佟面瓜正发愣,就听到穆小祥在惊叫。佟面瓜仔细一瞧,三只狼正向他扑来。佟面瓜扯开驴般的嗓门大喝一声,抄起粗硬的木棒一棒抡出,一只狼就像撞上木棒的球一般反弹出去。
二十条爬犁狗呼地一齐围上去,只一刻就撕碎了落入圈中的两只狼。卫叔宝接连奔跑了一圈儿,火再次在风中摇晃了。头狼嚎叫一声,群狼退下去了。这一回合击毙了差不多十只狼,佟青山却面现愁容,他用去了十三发子弹。卫叔宝恐怕柴火再次被风吹灭,就多加了些柴。松油味飘升着,火苗儿向天空中舔着。
佟青山喃喃地说:“四更天了。”
天上挂着的星星像被人偷偷摘走一样,一眨眼就丢一颗,天渐渐透亮了。
佟青山紧绷着脸皮,冷静地叫卫叔宝和佟面瓜盯着狼,就和穆小祥一同架好了两驾爬犁。佟青山算算路程,把冻肉、冻鸡、兔之类分成三份,喂给了十二条狗一份,丢在火圈外一份,希望用来吸引狼。又收起放爬犁上了一份。然后把仍在沉睡的佟忠禹抬上爬犁,其他多余的东西尽数丢掉了。
披了满身白霜的狼一只只从雪窝里爬出来,在雪地上活动。
佟青山望望天,说:“驾上狗。”
八条狗拉的爬犁和十二条狗拉的爬犁驾好了。佟青山盯着穆小祥,问:“你能不能像来时那样驾爬犁?”
穆小祥摇摇头,目光怯怯地望着佟青山。
卫叔宝说:“俺来驾小的爬犁。”
佟青山说:“外当家你驾大的爬犁,我坐上开枪。穆小祥就得驾小的,面瓜坐上用棒来打。”
佟青山上前拍拍穆小祥的肩,说:“往外一冲,跑起来就不怕了,很过瘾的,你试试。”
穆小祥却恼了,吼叫:“去你妈的!我一辈子也不想试,现下又没法子。”
佟青山望向群狼,突然说:“那边有狍子,有两只正向这边来,咱们解围了。”
几个人很高兴,都望着。远处的狍子正在茫茫的雪地上撒欢儿,是一只大狍子和一只小狍子。群狼也看到了两只狍子,有的狼已经悄悄向前围。佟青山就瞄准一只狼放了一枪,砰的一声,狼就扑倒了,在雪地上直蹬腿儿。狼的肚子中弹对穿了,一时还死不了,其余的狼就躲了起来。两只狍子听到枪声向这边看。
佟青山就骂:“傻狍子真傻,他妈的越傻这长白山里还越多。”
两只狍子终于发觉了危险,掉头奔跑起来。几只狼跃起追赶,却被头狼的一声嚎叫招了回来。
佟青山叹口气,说:“狼群是和咱们干上了,就像对付熊一样。”
佟青山望向天空,天上又丢了几颗星星。佟青山说:“面瓜,拿几根烧着的木棒,向外冲。”
穆小祥突然说:“你先冲,我跟着。”
佟青山看着穆小祥,认真地说:“最好你先冲,我不骗你,在后面跟着可吃亏。”
穆小祥说:“你放屁!你不在前面反倒让我在前面,你没安好心。你还有枪呢!”
佟面瓜却叫:“我不怕!我有棒子。”
卫叔宝也怀疑起佟青山来了,佟青山看出来了。佟青山不再坚持,说:“外当家的,驾起爬犁咱们冲。”又说:“穆小祥,你提神儿跟上。”
佟青山就招呼十二条狗和青箭、闪电向外冲去。十二条狗拉着爬犁向外一跑,群狼就围上来。佟青山手中四根燃烧的木棒甩出去,开出一条路冲出了狼群。
佟青山端着枪向后呼叫:“快!跟上!”
穆小祥也催动八条狗向外冲。佟面瓜哈哈大笑向狼身上甩火棒,火棒在朦胧的夜色中翻着跟头飞入狼群。八条狗的爬犁也冲了出来,群狼在头狼的嚎叫声中从后面追来。二十条爬犁狗也知道危险,狂叫着发力地向前奔跑。青箭和闪电跟在爬犁的左右不时回头张望。
佟青山说:“卫老弟稳住神儿,放轻松些,狼比狗有长力。”佟青山又喊:“穆小祥稳住了,赶上来!”
穆小祥心里却慌了,那群狼紧跟在他的左右两个侧面。穆小祥时时担心狼在他侧后面跳起来咬他后脖子。
佟面瓜还总喊:“甭回头啊,别回头看,狼近了我就打!”
穆小祥却不时向两侧瞄两眼,心里放心一下,紧张一下,这才信了佟青山的话。穆小祥忍不住大喊:“他妈的!佟青山你快开枪!”
佟青山也瞧出不妙,开始向后放枪,一连四五发子弹都没打中狼,却也阻了狼的追击。
两驾爬犁奔出十多里,狗就喘粗气了,也将狼甩下了二三里远,不自主地就慢了下来。狗拉爬犁奔跑起来风声很大,风在耳边嗖嗖过,又有枪声和狼嚎,佟忠禹就醒了,问:“往回赶啊?扶我坐起来。”
佟青山扶佟忠禹坐起来。佟忠禹原本红扑扑的皱巴苹果脸此时像纸一样惨白。佟忠禹向后看了看,说:“狼还在追啊。”
佟青山说:“是啊,狗都累了。”
佟忠禹说:“路太远,咋跑得完?”
佟青山说:“那也得跑。”
佟忠禹咳着咳出了血,喘息说:“累啊。”就闭上眼睛又躺倒了。
狗越跑越慢。
佟青山看看狼离得还远,就说:“停下来让狗歇歇。”佟青山站在爬犁上向后张望,张望了一阵,说:“奇怪,后面只有七八只狼在追?其他的狼都到哪儿去了?”
佟青山坐下来又掏出皮袋喝了口酒,问:“卫老弟你喝不喝?”
卫叔宝说:“都冒汗了,连急带吓就出汗了,俺不喝了。”
佟面瓜却站在爬犁上叫喊:“狼也累了,也在歇着,都趴下了!”
佟面瓜这句话冲入佟青山的耳朵,佟青山眼前就一阵发黑,佟青山大喊:“快走!狼在打围!”
穆小祥叫喊:“啥是打围?这回我走在前面,你有枪你在后面。”催动八条狗往前跑。
佟青山急了,喊:“穆小祥瞎胡闹,快赶过穆小祥的爬犁,狼绕道在前面堵截咱们呢,整不好已经超过咱们了。”
卫叔宝驾着爬犁向前赶,与穆小祥一前一后从两处树林中间形成的河道中穿入丛林正跑着,树林中一声嚎叫,三十几只狼从两边树林里突然冲出来,都集中扑向穆小祥和佟面瓜。佟青山连放了几枪,只击倒了两只狼。
佟面瓜坐在爬犁上抱着木棒傻笑,看着狼在爬犁的一侧跟着跑,连说:“哈哈!
快咬了!快咬你后脖子了!”才整得穆小祥惊慌了。穆小祥惊慌失措,驾着爬犁冲上一个雪坡。爬犁在雪坡上一头掀起失去重心,左边滑行板离开雪面向前一冲撞在树上,两下力量一挣绳子就断了。八条狗被巨力向后一拉再放,就跌成了一团。八条狗拖着绳子爬起来,就和几只狼咬在一起。
穆小祥被巨力抛起,一头冲进丛林,没等爬起来就被几只狼扑上掏开了咽喉,临死前只叫了声:“妈呀!”
爬犁一翘起再一撞,佟面瓜也从爬犁上滚了出去,虽跌滚得发蒙了,但还抱着棒子。佟面瓜爬起来眼前金星乱冒,腿上就被狼掏破了皮裤,撕开一道口子。佟面瓜哎哟一声痛呼,抡起木棒揍飞了一只狼,狼立刻围上了佟面瓜。
卫叔宝眼见前面爬犁撞翻了,狗散开了。卫叔宝吃了惊但瞬间镇静下来,卫叔宝用力将爬犁转个弯儿使得右边滑行板离地一翘就绕过了穆小祥的爬犁,但却把佟青山给掀翻下去了。佟青山一落下去打个滚就开了一枪,使扑上来的狼后退。但佟青山刚一爬起,一只狼向上一扑,佟青山一闪,另一只狼一口就咬住了佟青山手中的枪,佟青山左手一拉枪杆,右手一拳砸在狼的头上,狼一松口,佟青山的右腿被狼掏破了裤子,咬破了皮肉,痛得佟青山大着嗓门喊,右手被前一只狼一翻嘴咬下了三根手指,佟青山终于被狼拽倒了。佟青山正危险间,卫叔宝已经停下了爬犁,甩出三把甩刀,压在佟青山身上的三只狼一一中刀,跳起再跌倒。爬起来的佟青山右手残了,左脸上血肉模糊,瘸着一条腿向卫叔宝这边退,大喊:“放开狗!”
卫叔宝一摸身上没刀了,一转念头就去佟忠禹怀里摸刀。佟忠禹早已坐起来,把刀拿在手里,是准备自杀用的。佟忠禹把刀递给卫叔宝。卫叔宝动作很快,转眼间放开了十二条狗。十二条狗在青箭的带领下和扑上来的狼扑咬在了一起。
闪电却跳到爬犁上稳稳当当地坐着看着。佟青山和卫叔宝会合在一处,佟青山喊:“面瓜!靠过来,先用狗拼!”
另外那驾爬犁的八条狗已经分别受伤,因为八条狗的绳子没有松开,八条狗只好连在一起对付狼。但这八条狗屁股靠屁股顶在一起,分八个方向用嘴对付周围的十几条狼的围攻,一时倒还抵挡得住。
佟面瓜舞着木棒靠过来。佟面瓜打死打伤了三只狼,被狼咬了肩头和腿部各一口。佟面瓜边舞着木棒边骂:“我要吃饱了,妈的!还有力气!”
跟在爬犁后面的狼追了过来。独耳狼站在高处歪着脸向下看,佟青山擦了擦脸上的血,咬着牙给了独耳狼三枪,佟青山剩余的两根指头不听使唤,都没击中。
佟青山说:“卫老弟你来打,今天怕要全死掉。”接着又说:“还有三粒子弹,妈的!狼却越来越多又成了三十多只。”
十三条狗死四条,其他很快败下阵来,除青箭外个个带伤。只是那连在一起的八条狗仍被十几只狼围着,绝望的叫声一阵紧上一阵。
突然,群狼不知为什么停止了攻击,退到丛林边上。那八条连在一起的狗才夹着尾巴吱吱叫着逃过来。卫叔宝给它们解开绳索,拍拍它们的脑袋,八条狗胆子就壮了。狗开始舔伤口,狼也在舔伤口,卫叔宝也为佟青山包好了伤口。
天已经完全大亮了,太阳冷傲地挂上天空。
佟忠禹突然说:“外当家的,你们三个先上树,等狼吃完了我和狗就会走,你三人别管我了。”
卫叔宝说:“为了一只狐狸整到这般境地。算了大叔,俺不走了!青山大哥你走吧,带人来给俺和大叔、小祥收尸。”
卫叔宝又说:“面瓜,你用棒子送青山大哥回屯。”
佟面瓜摇摇头,说:“那哪行,内当家的吩咐我守着外当家的,一步也不离。不行,你走我就走。”
佟青山说:“算了,生死有命,大伙别争了,拼了就拼了吧,我有了儿子死也闭眼了。”
佟面瓜听了这句话就一震,说:“那我和外当家的都没儿子,我和外当家的就走了,你俩留下喂狼吧。”过来就拽卫叔宝走。
卫叔宝就笑了,说:“你不记得俺有儿子了吗?”
佟面瓜一呆,说:“是啊,你发芽了啊,那就我没儿子了。”
卫叔宝说:“那你走吧,要快点跑。”
佟面瓜唉了一声,抬腿要走,想想又觉得不对,扭过脸又说:“我不能丢下你呀,你是外当家的。”
卫叔宝说:“你先回去生了儿子再回来接俺!”
佟面瓜这才笑了:“那行!”掉头走了几步,突然说:“不行,我回去回来得两下黑白,你就被狼吃了,就像我媳妇养的猪一样,我还是要守着你……”
卫叔宝不再逗佟面瓜,也知道佟面瓜绝不会独自逃生。卫叔宝问:“狼咋了?咋还不行动?”
佟青山摇了摇头。
佟忠禹叹口气,说:“我打了一辈子猎都没整懂狼的性子,白活啊。”
这时,闪电从爬犁上一跃跳下来,挨个用鼻子去碰十六条狗的鼻子,从神态上就可以看出每条狗都惧怕闪电,和闪电碰鼻子的同时都将耳朵向下耷拉,就像仆人对主子鞠躬一样。只有青箭没对闪电做其他狗做的那种示弱的动作,而是警惕地和闪电顶了顶鼻子。然后,闪电就跑到雪原上,昂起头对着天空发出清亮而悠长的嚎叫。
群狼都围了过来。独耳狼立在高处扬头嚎叫了一声,就从群狼中蹿了出来。
佟青山突然惊叫:“闪电是狼!”
佟忠禹却说:“他妈的,闪电是母猎狗养大的青狼崽子。”
卫叔宝惊呼:“咋可能?”
佟青山说:“闪电在向头狼挑战。”
独耳狼用鼻子顶出一只高大的浅青色的壮狼,浅青色的壮狼和闪电同样高大且粗壮一些。浅青狼跑出来和闪电对视着、对视着……两只狼的眼珠不时闪出光芒,都等着对方的拼命一击。浅青狼突然耳朵向下一耷拉,呜的一声,就卧下了。
卫叔宝说:“闪电赢了。”
佟忠禹却说:“怪事情。”
佟青山的脸却惨白了。
闪电用棺材嘴拱翻了浅青色的狼,浅青色的狼就把裆部敞开了。闪电嗅了嗅浅青色狼的家伙,就退开了,浅青狼也就爬起来了。
佟青山说:“闪电收了一个手下。”
独耳狼再次用鼻子赶出一只灰狼,是只老苍狼。老苍狼的头向下低着,拖着尾巴一步步走向闪电,似乎每走一步都很费力。闪电迎上去,抬起前腿搭在苍狼的背上,老苍狼就卧下了,同样叫闪电嗅了嗅裆里的家伙,老苍狼也站到了闪电的身后。
独耳狼显得极为烦躁,在群狼中又用鼻子顶出一只年轻的灰狼。年轻的灰狼蹦跳着跑过来,先耸了一下耳朵,就用鼻子去顶闪电的脖子。闪电斜视着年轻灰狼,闪电坐下了。年轻灰狼自动躺下献上家伙……
佟忠禹说:“这个闪电,它的妈妈明明是猎狗啊,它咋混到狗崽里的?”
闪电重又站起扬头嚎叫。独耳狼终于跳出来了。闪电四腿分开踩在雪地上,尾巴平举,扬头望着独耳狼,一副王者之相。
独耳狼围着闪电转圈,闪电一动不动,任独耳狼转到背后,有机会掏闪电的肚子,闪电都不理会。但是,独耳狼却不敢动口。再次转到前面,独耳狼就像做贼一样低下头,耷拉下耳朵。闪电坐下来,抬起前腿搭在独耳狼的肩上,独耳狼就滚翻了身子让闪电嗅家伙。
所有的狼都欢快地嚎叫。青母狼奔过来向闪电大献殷勤……闪电扭过头瞅了卫叔宝一瞅,顿了一下,嚎叫一声,就向丛林中跑去。只一会儿,群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卫叔宝抬头望天,金雕也不知飞到了哪里。卫叔宝似乎觉得上了金雕的当,是金雕为活命故意让他熬败的,闪电也一样,也像是为了出世才听他的话……
佟忠禹却喃喃地说:“我想起来了,那年闪电的妈妈猎狗青雪生了九只狗崽。后来不知怎么整的,第七、第八、第九只狗崽都被狼悄悄摸窝里咬死了。青雪就失踪了几天,青雪回来时就叼着闪电。我认为青雪是去偷了别的狗的狗崽。这闪电从小就凶猛,不几天就把那六只狗崽都咬死了,闪电独个占了青雪的奶。我看在眼里喜欢得不得了。现在看来那传说是真的了。”
不等卫叔宝和佟青山问,佟忠禹又说:“传说如果猎狗一窝生七个崽子,那么第七个崽子长大了就可以猎狼。如果一窝生八个崽子,第八个崽子长大了可以敌豹。如果一窝生九个崽子,那可不得了了,第九只狗崽长大了就是天生的‘狗王’。聪明无比也凶猛无比。当时,青雪一窝生了九个崽子,这是一般猎人和母猎狗一生也遇不上的事。我得意极了,精心喂养青雪,让青雪奶足足的,我想都养大这一窝九条猎狗,带回去围猎,这长白山就震了。可是第七、第八、第九只狗崽还是死了,叫狼咬死了。狼咋进了狗窝,怎样引开了青雪和其他猎狗我不知道。这挺神的。当时神猎手那二爷来看那七、八、九三个狗崽,那二爷就说过狼不会让这三只克星活着的,这三只崽子能否长大,能否成气候不是靠猎人和猎狗守着,而是靠老天爷。我就不信邪,也不信那个传说。现在看来传说是真的,青雪为了报复咬死三个崽子的狼才去偷了狼的狼崽。那么为啥青雪不咬死偷来的狼崽呢?我想通了,那时青雪正是养狗崽的时期,那两天没崽子吸奶奶子就涨得难受。青雪才留下一只活的狼崽,一路吸奶一路带回来了。而且青雪和狼崽之间就有了感情,这狼崽就这样叫青雪养大了。唉!闪电啊!它具有猎狗的智慧和聪明,具有狼的残忍和耐力,它就是狼中之王,这一带的猎人要遭灾了……”
回到佟家沟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一行人是顶着星星回来的。佟忠禹躺在自家的炕上就要吃狗肉喝烧酒。佟继祖媳妇就给做上狗肉温上烧酒。
佟忠禹吃狗肉的时候精神透着爽快,他说:“我老了,屯里的事以后就由外当家的大哥青山主事儿。”
佟忠禹着重提的是外当家的大哥佟青山,然后就说:“青山比我强。”又对儿子佟继祖说:“好好帮着你青山兄弟。”
佟继祖懵懂着,叫媳妇踹了屁股一脚才说:“行,我帮着。”却又被媳妇踹了屁股一脚,佟继祖又说:“我媳妇也帮着。”
佟忠禹点点头,又说:“那对雪狐呢?”
不等卫叔宝说话,佟青山说:“爷,你放心吧,雪狐和熊胆熊皮都给外当家的放爬犁上了。”
卫叔宝也说:“大叔,你好好养病,赶明天俺请老中医来看你。”
佟忠禹就说:“请外当家的回去吧,青山也去歇着。”
佟忠禹睡了,时间到了半夜,佟忠禹大喊了一嗓子,喷了满棚顶的鲜血,就死了。而且佟忠禹的死他自己是有准备的,他事先对佟青山留下了话,安排了怎样办他的葬礼,这个目的就是遮盖他的太监身份。
卫叔宝陪着直到把佟忠禹和穆小祥都下葬了,在第四天夜里才听回过神来的佟百合说放马滩可能有事儿,吉三顺连着七八天没回屯了。卫叔宝不知是狼姑有意瞒着佟百合才把她打发回佟家沟的。
卫叔宝告别佟青山和佟继祖赶回放马滩时,已是掌灯时分,没见到狼姑,却见到了被割去耳朵的王二头。王二头听说外当家的回来了,就来见卫叔宝,一五一十对卫叔宝讲得十分清楚。卫叔宝越听背上越冒凉气,冒着冒着就冒火了,说:“杀人不过头点地,谢猴子竟敢割你的耳朵,这奇耻大辱尚胜过割头。娘的,俺去割了他的家伙。”
王二头很委屈很感动,像跑大风似的呜呜哭号。又见卫叔宝闷声往大肚匣子里装子弹,王二头一下就收了泪止住呜呜的跑大风,说:“外当家的,老二去集合兄弟。”
卫叔宝问:“集合兄弟干啥?”
王二头说:“外当家的要上棋盘岭怎能不带上兄弟。”
卫叔宝突然笑了,“你哭出来了心里敞亮些是吗?”
王二头说:“敞亮了。”
卫叔宝说:“那就过两天再说。”
王二头呆了,然后抓着头皮又笑了。
卫叔宝又吩咐王二头回屋休息,不许出屯。
站在一旁的面瓜嫂说:“外当家的很会让人消气。”
卫叔宝说:“内当家的一定有准备,俺哪能冒失,只好先稳住王二头。”
面瓜嫂又说:“内当家的是去了临江县城。”
卫叔宝骑马去接,半夜里才接回狼姑,喝了药酒的苟小耳就去睡了。
狼姑先问卫叔宝狩猎的经过。
狼姑听完就笑了,说:“你熬出来的金雕飞了,驯出来的猎狗成了头狼。我看这打猎的行当在整座长白山里你是个笑柄了。这就难了,你将来怎样驾驭人呢?”
卫叔宝说:“俺有自己的活路,你就等着做儿子的娘吧,明儿个去棋盘岭俺就按俺的法子做,你放心等着,但不许干涉。”
狼姑有些担心,但又觉得无所谓,说:“就用三顺和豹子两颗脑袋赌一赌你的法子吧。”
卫叔宝说:“俺看不是在于怎样做而是在于怎样收场,你就等着瞧吧。”然后卫叔宝站起身伸着腰说:“俺去洗个澡,身上痒得不得了。”扭过头瞧着狼姑,眼珠里的火苗向外喷。
狼姑笑了,却说:“你想要儿子不要?”
卫叔宝说:“当然要。”
狼姑轻声说:“那就憋着。”
卫叔宝急了去抱狼姑,狼姑推开卫叔宝。卫叔宝感觉被凉水浇透了,这时佟面瓜的号叫却顶了过来,还有面瓜嫂噢噢的叫声……
谢猴子一觉醒了还在笑。
谢猴子做了一场天马行空乘龙入海跨虎称王都比不上的梦。谢猴子从生下来那天起也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没做过这么美妙的梦。谢猴子梦到生长着一头乌黑头发、浓浓的眉、长长的睫毛的那个人。那个除了头发、眉毛、睫毛全身上下再没有一根毛的谢白豆。两个人携手穿山入林,一同裸游温泉……
谢猴子回味着藏着眼珠还在笑,就听到满山寨的空气中滚动着的声音,是同一种声音聚集在一起发出的声音。
谢猴子露出眼珠,两个眼珠在阳光里撞出一片五光十色的星星。谢猴子定定神仔细听,分辨是什么东西发出的轰鸣。在他左耳边上也有这么一股声音撞击耳膜,谢猴子侧过头看是杨小腰的嘴,嘴巴半张着像条离了水的鱼嘴那样向他吐呼噜。
谢猴子冲口骂道:“妈的!还打呼噜。”
谢猴子爬起拉过裤子往腿上套,谢猴子蒙了。谢猴子低头仔细看裆里的家伙,家伙红得像杨小腰的胭脂,那一片黑毛一根也不见了,只剩下根红枣似的东西垂头丧气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谢猴子惊诧着眨着眼睛,不敢用手去碰,怕一碰碰掉了。谢猴子敞着裆撇开两条毛茸茸的大腿拐了拐下了炕,又怕丢人不敢喊人,拐着腿在房里转圈,眼珠盯上了茶壶茶碗。谢猴子去倒凉茶水,眼珠却差一点掉在茶碗里。茶碗里有张纸,谢猴子拿起来看,纸上写着:
杀你,你是内兄。
杀你,豹子求情。
杀你,三顺摇头。
不杀你吧,不虚此行。
卫叔宝即日沐手敬上
谢猴子发呆,呆着呆着再看看裆里的红家伙,就用茶水洗,洗掉了才知是杨小腰的胭脂。谢猴子在转圈,地板上印满了脚印才感觉到冷,就打冷战。打着冷战,谢猴子摸脸,脸还在,就是烫手。头还是像颗山楂似的头,摸脖子,脖子上的筋直跳,摸完了谢猴子就笑,心里说,好个卫叔宝,谢猴子不服你都不行……
卫叔宝把谢猴子的阴毛交给王二头。王二头先是喷出了一口酒,然后笑得直打战。
狼姑摇头说:“你呀,快当爸了还孩子气。”
卫叔宝就笑。
徐豹子说:“外当家的这事儿办得出人意料,真绝了。我了解谢猴子,那小子认赢认输是个痛快人,他这辈子都不会招惹放马滩了。”
吉三顺嘿嘿笑着说:“我想起红家伙就忍不住想笑。”
狼姑瞪着卫叔宝说:“也不嫌脏。”
徐豹子说:“内当家错怪外当家了,是我气那小子不过开他个玩笑。”
狼姑把脸儿沉下来,“你这次的祸可惹得不小,四条人命,我狼姑问你有啥打算?”
徐豹子满脸愧色,说:“我这下半辈子不带枪了,内当家的再给我一次机会。”
狼姑说:“外当家的想咋处置就咋处置你吧,你是他救回来的。”
徐豹子放下心了,却听卫叔宝说:“一开春放马滩就招人垦田种庄稼,俺看就罚豹子在十天内讨个老婆放下短枪拿锄头去开荒种地吧。”
徐豹子傻了,说:“我不会整那玩意儿。”
卫叔宝问:“不会啥玩意?不会讨老婆?”
徐豹子说:“我会讨老婆,我也会伐木,更会放排,就是不会种地。”
卫叔宝听了说:“那你就去伐木,伐了木头集中起来再用木排运出山去换龙洋。放马滩要征服山、征服水,甚至征服天也要向自己的双手要饭吃。大伙合力走另一条路,就是不抢别人也不怕别人抢的路。你们每一个光棍汉子都要讨老婆生孩子向那座大山要吃要穿。每一个人都要去做。做不来不勉强可以离开放马滩。”
吉三顺、徐豹子、面瓜嫂、王二头……甚至佟面瓜都觉得新鲜。
狼姑站起来去摸卫叔宝的额头,说:“真的烫手,你发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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