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大脑袋在长白山上的雪水似干非干,青草似长没长的春季,带着七户人家、老小十九口人来了。在放马滩住下,就跟着卫叔宝往山里跑,选垦点。孔大脑袋说他不做放马滩的管事,他来做新垦屯的大户。理由很简单,就是他家人口多,媳妇、两个儿子、两个儿媳妇还有一个闺女,七户十九口人中他家占了七口。孔大脑袋还要说出他家其他六口人各自的长处,卫叔宝说了一个字就让孔大脑袋闭嘴了,“行!”
孔大脑袋笑了,感觉满脸的皱纹都急速地向下掉。孔大脑袋抓起一把黑土举到鼻子上闻,再放到嘴里尝。孔大脑袋双手紧紧抓着黑土,颤着嗓音说:“俺大伙先来就先挑,行吗?外当家!”
卫叔宝说:“行!”
孔大脑袋的泪蛋蛋乒乓砸在黑土地上,他就喊:“有地啦,这地肥呀。”
卫叔宝微笑着,很激动很冲动很想回去对狼姑说,有地啦,这地肥呀!卫叔宝擦擦眼睛,说:“有风呢!”
孔大脑袋说:“风还大着呢!”也擦着眼睛。
卫叔宝问:“还短少啥物件你就说。”
孔大脑袋蹲下吸烟锅,关东的蛤蟆头烟劲头大,顶在孔大脑袋的嗓子眼里直跌跟斗。他泪晶晶地说:“先烧荒,再过些时候这浆水泛青就足了。这地肥呢,种啥能长啥,头两年不用施肥劲就猛。外当家的瞧好吧,然后搭屋落脚制办农具就赶耕种了。”
卫叔宝心里面透着敞亮,问:“这头一年能耕种多少亩?”
孔大脑袋说:“俺合计着先分成块,按人头分。再分开来种,这头一年不停手咋得也耕下来一二顷,你看咋样外当家?”
卫叔宝望着两坡原始林地,泛青的绿色爬满眼珠,又看着坡底向下滚跌的绿色溪流,说:“有四十几顷地,这样下去得十年才能耕完,才有大收成,如果有牛呢?”
孔大脑袋眼珠亮了,说:“放马滩要能给配上牛那一年就能干三年的活,那就美啦。”
卫叔宝说:“好!八头牛,你人口多,你两头。”
卫叔宝的雄心正烧得旺。他望着大片山林升腾起烧荒的浓烟,嗅着树林的骨灰燃烧的香味,听着新生草绝命前的悲鸣,也听到了满山走兽飞禽的呐喊。卫叔宝轻轻笑,笑出了满脸的血红。
随着长白山条条山脉的茂绿,深山里四处原始林地变成耕田,受放马滩控制的人口增至一百九十一户。放马滩中本身的十几顷地也已开垦,生长出了苞米高粱来。带领妇女老弱在放马滩耕地的是佟面瓜和面瓜嫂。徐豹子带着王二头、大虎等七个汉子从冬天里进山伐木、运木,然后再经鸭绿江顺水放出山去。吉三顺做的事是赶大车和爬犁,兼做放马滩的护卫,手底下整日带枪的有十四个炮手。
放马滩初步的垦田已经形成,卫叔宝要做的那种既不抢人也不被人抢的好男人似乎有可能做成了,因为一切事情都顺利进行着。
卫叔宝觉得事情正顺,正敞亮,狼姑却为一件事发愁。放马滩里三十大几的汉子有十五人。这些汉子时常往外跑,不是去找侯大屁股就是去找杨小腰。侯大屁股还可以,价便宜。杨小腰却掉价了,断了谢猴子做靠山的杨小腰人憔悴了,同侯大屁股一个价了,就把放马滩的汉子都往她那勾引。
狼姑想,这不是长久办法,咋样也得解决众汉子的家伙晚上有处放的问题。狼姑想出个点子就去找县城妓院的刘大下巴。
刘大下巴很爽快,一下打发了想从良又没人要的老妓女十四人,每人给了十块龙洋做陪嫁,就送给了狼姑。狼姑把她们带回了放马滩。
狼姑临走时仔细打量一个小姑娘。
刘大下巴说:“她是个小媳妇,才来了三天,是被娘家和婆家一齐赶出门的,叫我收留了,还没接过客。”
狼姑说:“我要她有用。”
回到放马滩,狼姑招来众汉子来挑,她坐在椅子上看着十五个汉子、十四个妓女,让他们自己选配。屯中其他的男女围着嘻嘻哈哈看古怪。这个时候卫叔宝去抚松同马四彪子商量事去了。
徐豹子一进厅门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了,狼姑正冲他笑,并要徐豹子先挑。
徐豹子涨红了赤黑大脸,说:“让兄弟们来吧,我徐豹子自个儿找个媳妇。”
狼姑说:“外当家给你十天时间找媳妇,而今已过了十几个十天了,你没找,是不是瞧不起外当家?”狼姑是笑着问的。
徐豹子却吓一跳,忙说:“我忙昏了头顾不上那事儿,我心里敬着外当家和敬内当家一样。”
狼姑说:“只是敬?”狼姑还是笑。
狼姑发胖了,不光是肚子膨胀的胖,其他地方都膨胀,还比以前更白。两个下巴重叠,笑成一张满月脸,像一朵盛开的棉花。
徐豹子叫狼姑笑得淌汗了,说:“说实话内当家,我对内当家的是又敬又怕,我对外当家的是又亲近又敬佩。”
狼姑还是笑,说:“那你就先挑。”
徐豹子赤黑的大脸上的汗淌成溜了才说:“我真的不挑,十四个兄弟配十四个姑娘正好,我一个也不要。”
几个兄弟说:“豹子哥先挑吧,豹子哥就挑呗。”
狼姑拍了下手,从里间走出个小姑娘,低眉顺眼站在狼姑身侧,两只手摆弄着垂在胸前的又黑又长的辫子。
十四个汉子都盯着大辫子姑娘的脸,但看不大完整,感觉大辫子姑娘挺好,就是身材瘦弱,前胸是平平的,但她身材高挑,脖子很细,粗布衣褂很整洁。
徐豹子也瞅了一眼,说:“内当家,我有事得先去抚松接外当家的。”
狼姑把大辫子姑娘向前推一推,说:“她叫白小羊,今年十五岁多一点儿,爸不是人妈也不是人,婆家更不是人,就把她配你了。你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你靠得住又不胡乱找女人,你收了她。至于你心里的人就藏起来时时想想吧。谢白豆心里装着别人呢,你把她藏在心里是自讨苦吃。”
徐豹子惊得一句话也没有了。
狼姑说:“白小羊,你抬头看看他,他叫徐豹子,三十三岁还不到,他就是你男人了,你有话以后对他说,受气了对我说。”
狼姑又说:“成不成徐豹子你说句话呀?”狼姑拍了桌子。
徐豹子说:“行。”
徐豹子连白小羊的脸都没瞅,就拉着白小羊回屋了。别人都看清了,那是一张清清秀秀的小脸,一对眼睛还正水灵……
那日谢猴子劫了谢白豆,又送回了谢白豆。谢白豆到了抚松药材铺的夫家,只过了两夜一天就被夫家送回了谢家趟子屯。谢大户问缘由,夫家只说了一句话就堵得谢大户背过气去。
夫家说:“下身都不长毛,那是白虎星谁敢要?”
谢白豆就这样又回了娘家,却由丫头变成了小媳妇,没人敢要的小媳妇。谢白豆病倒了,一直病得过了年开了春,放马滩耕了田种了地她才走出屋子。
谢白豆是在一个中午走出屋的,是晃晃悠悠地走到院里看草地,又看蓝天、看白云,看着看着就看到徐豹子和她爸谢大户。
徐豹子从听说谢白豆做了媳妇却没了婆家又回了娘家就开始往谢家趟子屯跑。
谢白豆的妈总说:“二丫头,豹子来啦。二丫头,豹子走啦。”
谢白豆抬眼看着窗外的山峰,喃喃地说:“是冷呢?热呢?有雪呢?”
徐豹子看着站在院里憔悴成枯叶的谢白豆,心疼地说:“妹子,我等你很久啦,我问妹子一句话。”
谢白豆瞅着徐豹子。徐豹子见了那种眼神就更心颤,眼珠里的泪水直往下砸。
徐豹子说:“只要妹子点头,我八抬大轿就来抬你。”徐豹子盯着谢白豆的头,除了谢白豆头上的乌发在舞,谢白豆不点头也不摇头。
徐豹子又问:“妹子答应我了?”
谢白豆却摇了摇头。
徐豹子低头用鞋尖去顶地上的泥。
谢大户说话的声音很小但很清楚:“或许狼姑有啥法子。”
徐豹子苦苦涩涩的肚子里回来了希望,说:“对呢,我去找内当家。”
胖成了棉花的狼姑刚喝完鸡汤放下碗徐豹子就来了。低头闷坐一会儿,徐豹子突然说:“我想要谢白豆,放马滩怕不怕白虎星?”
狼姑说:“放马滩啥虎都不怕。”狼姑就叫佟百合和面瓜嫂赶马车去接谢白豆。
佟百合和面瓜嫂都很会说话,说狼姑想找人说话又没人对狼姑的心思,听说谢白豆心灵手巧,狼姑想让谢白豆帮着去给未出世的儿子做小衣衫。问谢白豆能不能走?能不能去?谢白豆坐着马车就到了放马滩。
谢白豆到放马滩的那一天,狼姑把徐豹子打发走整木材去了。狼姑带着自身的这身棉花领着谢白豆走遍了放马滩。
狼姑指点徐豹子的屋子说:“豹子整木材去抚松了,过个十天半月才能回来。外当家的又去垦屯忙乎,有时回来有时不回来,今晚呀,妹子就和我睡一个被窝。”
谢白豆吓一跳,忙说:“那可不成,内当家你身上有喜,我身上不洁,那哪成呀,我有个地方睡就行。”
狼姑哈哈笑了,笑声随体胖也比以往响亮了。狼姑说:“你没听过传我狼姑的事儿吗?还有放马滩的事儿?我告诉你,啥事儿也没有。我宰了前夫只过了三天就娶了卫叔宝,你看看现在的放马滩名声好了,名头更响亮了。甭管谁说谁说,自己想干啥就干啥。”
谢白豆对狼姑献上又近又亲的笑容。
谢白豆说:“我不知道是哪辈子作了啥孽碰上了谢猴子。还早不碰上晚不碰上,偏偏在出嫁的路上碰上,大姐你说是不是前世我是男人他是女人,我在前世强奸过他?!”
这一番痛快又直爽的话就对上了狼姑的心思,狼姑说:“甭管前世做过啥,也甭管后世变个啥,把今世过敞亮了就行,想今世我做啥咋做就行了。”
谢白豆却轻轻叹气。
狼姑又问:“妹子还恨着谢猴子?”
谢白豆说出了出乎狼姑意料的话,“不恨,他是个真正的汉子。”
狼姑急忙问:“徐豹子呢?”
谢白豆说:“豹子哥是个直爽的好男人。”
狼姑心想,可怜的豹子,这门亲事泡鸡汤了。
谢白豆脸上的笑消失了,像一穿上衣服就到了冬天那样冰冷了,她说:“我恨董家父子,恨把我的身子睡了又赶我回来的男人。真的,大姐你不知道我有多恨,我会杀了他……”
那一天半夜里,谢白豆被送到了夫家,也就是夫家像热锅上的蚂蚁的时候,谢白豆这碗凉水被送回来了。
董掌柜先发了会儿呆,想问又无法张口——他是公公,然后向儿子递了个眼色。儿子董平安就拉着谢白豆回房了。
董平安转了几个圈,董平安问:“是丈人家把你赊回来的?”
谢白豆摇头。
董平安又问:“那是啥人把你救回来的?”
谢白豆想一想不能算是徐豹子救的,她又摇摇头。
董平安直抓头皮,说:“那你是……”
谢白豆说:“是胡子把我送过来的。”又说:“你放心我啥都没少,咱们的亲事还算吗?”
董平安很高兴,“当然算!你的陪嫁胡子没抢,赶明儿个叫丈人家送过来,我去告诉我爸一声。”董平安就出去了。
董掌柜却想,哪有那么好的胡子,不贪财不贪色吗?或者这丫头是石女子,胡子整不成吧?
董掌柜对儿子说:“小子你今晚下下功夫试一试,赶明儿个再说。”
董平安回来迟疑了一阵子,说:“咱睡?”
谢白豆望着董平安想说又冷又饿又累。但她却说:“你是我的男人说睡就睡吧。”
董平安心急想知道谢白豆的滋味,就扯下了谢白豆的一条裤腿,没理另一条裤腿,也没管谢白豆的身上还穿着衣服褂子就脱了自己的裤子……
谢白豆就痛叫了。
董平安天亮去和董掌柜说:“爸,不是石女,是丫头,血都淌啦。”
董掌柜媳妇双手合十,说:“谢天谢地。”
董平安又说:“我没见过没长毛的,爸你见过吗?”
董掌柜问:“哪呀,还不长毛?”
董平安用手一比下面说:“那儿。”
董掌柜说:“没有?不可能?是女人都有毛嘛。”
董平安说:“可是她没有。”董平安发急又说:“倒是挺好看的。”
董平安的妈愣了一会儿说:“怕是白虎星吧?我去打听打听再说。”
谢白豆太累又饿就在中午的时候吃了一大海碗面条,和婆婆说了两句话就睡了。睡得很踏实,尽管还痛,却想终于过关了,等睡醒就去干点儿活,这是自己的家了。踏踏实实正睡着被扒光了。谢白豆心里挺清楚有人来掰她的腿,有人指指点点在说,几个人影子在看,可就是起不了身,眼睛眯缝着就是困。
天快亮了,谢白豆被董平安给弄醒了,董平安正在使劲。谢白豆听到屋门外董掌柜说:“小子你不要命了?那是白虎星,丧门呢,连胡子都不敢受用,你逞啥强,快滚出来。”
董平安的妈边拍门边说:“小祖宗你是董家的独苗哟,你的命根子要是叫白虎星磨损了董家就绝后啦,开开门吧小祖宗……”
屋门被拍得山响。
董平安说:“快!快!快出来了……”
谢白豆一翻身,翻起把董平安推下了炕。谢白豆问:“谁是白虎星?”
董平安爬起来,说:“你是白虎星,孟大娘昨儿个和我爸我妈都看了,你是白虎星。我还没完呢,我还得干,干完了就叫你滚。”
谢白豆气极反而笑了,谢白豆朦胧记得昨日的事,自己醒不了一定是面条里被放了迷药,她有点蒙了抓起裤子往身上穿,又使劲摔在炕上,龇着牙齿喊:“你敢上来我吃了你。”就吓住了董平安,抓起衣褂又往腿上套,就放声大哭了……
以狼姑的肚量和见过的世面,听了谢白豆的事儿脸色红了又白。狼姑的眼珠没处瞧了,盯上地里长出的五六寸高绿绿的苞米苗,走过去抬起脚来踩,一脚下去苞米苗就折了扁了出水了,地垄沟也印了一个鞋印。
狼姑又抬脚踩第二棵,踩中了却不抬起脚,另一只脚跟到地里去踩第三棵,然后在垄沟上走,一个脚印踩中一棵苞米苗。
谢白豆看着狼姑棉花样的人挺着更棉花的肚子走在松软的垄沟上,两个手臂还张开像翅膀般地摆动,她就发愣。这时听到一个驴般的嗓音。“干啥?干啥?我的苞米的儿子啊,内当家的发癫病了。这是干啥?踩坏了踩坏了快出来吧。”佟面瓜跑过来去拽狼姑。
狼姑停下脚,抬手拍下佟面瓜伸过来的大手,冲佟面瓜一扬重叠的下巴,问:“你说谁的儿子?”
佟面瓜缩回手瞪着狼姑问:“你踩的苗是苞米不是?”
狼姑说:“是呀!”
佟面瓜又问:“是苞米种种出的不是?”
狼姑还说:“是呀!”
佟面瓜笑了,大喊:“那你不就踩到苞米的儿子了吗?”
狼姑说:“是呀,不错!就叫他没儿子,就叫他做不了那事。”
佟面瓜瞅着一下下用脚向地垄沟使劲的狼姑问:“叫谁做不了那事呀?”
狼姑一步跨出苞米地,狼姑就高兴了,高兴的狼姑问:“妹子你回来病了几天?”
谢白豆说:“有大半年了。”
狼姑说:“那就在放马滩找个人吧。”
谢白豆却说:“不,我心里有人,只是我心里拿不定主意。”
狼姑笑了,问:“你真恨董平安?”
谢白豆说:“恨!真恨!”
狼姑说:“那你在放马滩多住几天吧。这放马滩在三个月前全是树,现在就像拔光毛的母鸡,看着就恶心。卫叔宝还一天要我吃一只鸡,我一年只吃一顿都恶心,这女人可真不是人做的。”
狼姑说着拉着谢白豆去了野鸭河边,看着清澈的河水想洗把脸。试了几次摸不着水面蹲不下去也坐不下去。狼姑就发了脾气,对着河水大骂男人:“妈的!只图自个儿痛快,留下女人遭罪还天天给逼着喝鸡汤。卫叔宝真他妈的不是个东西!”狼姑骂着骂出一身大汗,用手腕擦擦额头,说:“回吧,中午了又该喝鸡汤了。”
谢白豆笑着说:“内当家的不要吃得太好,吃得太好孩子太大到时候不好生,听我妈讲那时才遭罪呢!”
狼姑停下了,瞅着谢白豆很紧张地问:“是遭罪还是痛?”
谢白豆说:“都是吧,你没听男人常骂女人不养孩子不知道哪儿痛?!”
狼姑懵懂地问:“哪儿痛?”
谢白豆笑着往下身指说:“那痛!”
狼姑又问:“是肚子痛吗?”
谢白豆说:“是男人最喜欢的地方痛。”说完谢白豆就像被人胖揍了一拳,不,应该是被人在心上轻轻吻了一刀般的揪心。男人最喜欢的地方她也有,她却是白虎星。
狼姑低头看只能看到肚子尖,狼姑发愁了,没注意谢白豆在痛心。狼姑抬起头又问:“那么小的地方孩子咋出来?你是咋知道的?”
谢白豆说:“我妈告诉的,内当家咋不知道?”话一出口才想起狼姑没有了妈妈。
狼姑担心地问:“那已经发胖了可咋办?”
谢白豆说:“从今天起少吃肉多走动,久了就会好转。”
狼姑有点不放心,问:“真的?”又说:“我连婆婆都没有,我问过面瓜嫂,面瓜嫂说不怕,到时候瓜熟蒂落一使劲就出来了,可没你说得这么可怕。”
谢白豆说:“面瓜嫂可没内当家的胖啊。”
狼姑说:“那也是,我听你的,到时候请你妈来帮忙。”狼姑又用右边手腕顶顶额头说:“生孩子我可真没底,早知道这样就叫卫叔宝和傅西昌一样做骡子,光能做不能生养,咱们女人还没苦头吃。唉,晚了。”
谢白豆说:“有了孩子你就知道好玩了,而我呢?”谢白豆摇摇头。
谢白豆在放马滩住下来,每日里陪狼姑闲走闲聊做小衣裤,同时也控制着狼姑的饮食。
过了约摸一个月,谢白豆在夜里独自坐在放马滩里唯一留下的那棵大约有二百年的老槐树下,望着满天空的星星想心事。在家里的时候,谢白豆也是常常这样坐在夜里,就是什么也不想也喜欢这样坐着。老槐树四周是卫叔宝修的晒粮场,用石碾子滚压得溜平,在夏日里有些人嫌屋里闷热就抱捆草到晒粮场上来睡。
在谢白豆来的这个晚上晒粮场正有人躺着说闲话。
一个说:“你不在屋里睡媳妇跑到这里睡,也不怕百合嫂子学猫叫。”
另一个说:“滚你妈的,你没见百合嫂子怀崽了吗?还说猫,听着,甭拿百合嫂子说笑,三顺大哥是厚着度量待人。”
吉三顺说:“睡吧,自家兄弟逗两句嗑子没啥。”
那一个汉子又说:“三顺大哥去做了件美差。”
又一个问:“啥美差?是进城?”
那一个汉子说:“哎!你小子。进城算屁美差,三顺大哥去了趟抚松药材铺……”
吉三顺突然说:“噤声!不该说就别瞎说,要是傅西昌当家的那会儿你的舌头就得割了喂狗,现如今外当家厚道就是你小子祖宗积德了,还不快睡?!”
另一个汉子说:“你小子嘴太糟,哪天惹了祸就知道厉害啦,外当家的厚道,内当家的可饶不了你。”
那一个汉子哑声了。
可是谢白豆却听到了,谢白豆满心疑团想找那汉子问清楚,可是又迟疑,心想,抚松药材铺有三家,不会是董家吧?
谢白豆带着满心疑团在第二天去问狼姑。
狼姑听完说:“啥事也没有,三顺去药材铺商量种药材的事儿。”
谢白豆是在一个下雨天回谢家趟子屯的,正赶上大姐和姐夫从县城回娘家探望父母。这小两口在县城里做熟皮货的小生意,和谢大户老两口子正说笑时,谢白豆就进屋了。老少两口子都闭了嘴。谢白豆打了招呼坐下就看着大姐又笑,笑得一脸花,像摔开了的西瓜。爸、妈、大姐夫也笑。
谢白豆问:“笑啥?”
大姐笑得打嗝了。
谢大户说:“小王八犊子董平安叫人给阉了。”
谢白豆一惊,问:“阉了?为啥?”
谢大户说:“管他为啥,反正董平安叫人在半夜里从被窝拉出来一刀就割了命根子去,只剩两个蛋晃悠在裆里。”
谢白豆想,会不会是狼姑叫吉三顺去做了董平安?她大姐却说:“不是这个样子,是董平安勾搭了一个暗娼,叫暗娼的另一个汉子撞上了,就把董平安阉了。反正是阉了,我家的仇也算报了,是不是二妹?”
谢白豆脑袋里乱了,恨也不存在了。心想,董平安这辈子算完了,是谁做的呢?是狼姑,还是谢猴子?准是谢猴子!谢白豆的心就打鼓了……
谢白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谢猴子的,是谢猴子扒她衣服的时候?还是推到外面拥抱老北风的时候?还是谢猴子用雪揉她全身的时候?好像都不是。是谢猴子放她走的时候?是挨了徐豹子一拳的时候?还是董平安用家伙顶她的时候?董平安要她滚的时候?好像是了,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谢白豆心里有了谢猴子。
谢白豆猜想是不是谢猴子做的,谢白豆就坐不住了,从屋里往外看雨。正看雨的时候,谢白豆看到穿着蓑衣骑着大马的徐豹子慢悠悠地晃来了。
谢白豆迎出去,说:“豹子哥,带我去一趟棋盘岭。”
徐豹子一个月没来找谢白豆了,一听徐豹子就愣了,又忙说:“行,啥时候?”
谢白豆说:“现在。”
谢白豆在家人迎出来的时候,跳上徐豹子的马背钻到蓑衣里面抱住了徐豹子的腰。徐豹子软了,就往马下出溜。
谢白豆说:“豹子哥,你要是要我我就给你,可是我不能嫁给你。”
徐豹子稳住了神,用力一夹马肚子向棋盘岭赶路。
谢白豆又问:“豹子哥,你咋不说话?”
徐豹子说:“不愿做徐豹子媳妇的女人白给我徐豹子也不要。”
谢白豆哭了,趴在徐豹子背上哭,哭着说:“你做我亲哥哥!”
徐豹子的泪水就和雨水成亲了,爽快的徐豹子说:“你是我的亲妹子……”
自从谢猴子听到谢白豆被婆家赶回了娘家,谢猴子变了个人。谢猴子赶走了睡觉打呼噜的杨小腰,又叫木铁驴带着兄弟去投方虎头。方虎头在桦甸控制了大金沟,正需要人手。谢猴子就独自在棋盘岭当了猎户,谢猴子当了猎户不是因为卫叔宝饶他一命,也不是徐豹子的恶作剧,而是因为爱上了谢白豆。
在这个飞雨的日子里,谢猴子出去猎了只野兔,扒了皮开了膛整个儿丢到锅里煮。谢猴子就瞅着舔着锅底儿的火苗儿又出了神。谢猴子又冲动起来,又想去谢家趟子屯看眼谢白豆。谢猴子去过多次,但一次也没看到。越看不到谢猴子越担心越思念,思念到揪心的时候,谢猴子就用火烧自己的手指,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烧,越痛心里才能越痛快。在熬不住的时候,谢猴子又偷偷溜到谢家趟子屯,这一次谢猴子看到了立在院里像棵小草似的谢白豆。谢猴子想冲过去说他不做胡子了,谢白豆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可是谢猴子没有勇气,谢猴子的勇气从看到谢白豆的那一刻就溜走了。当谢猴子又看到了徐豹子和谢大户,谢猴子明白了,谢猴子眼前发黑,叹口气就走了。谢猴子也不想离开棋盘岭。因为棋盘岭在谢猴子嗅来,除了匪气还有一股味儿,就是谢白豆身上的清香。
谢猴子望着厅堂外的雨,那雨有股清清爽爽的气味。谢猴子脱光衣服,走入雨中。雨越发大了,似乎雨在帮助谢猴子冲刷去满身的匪气。
在这个时候,徐豹子带着谢白豆来了。徐豹子首先看到向天仰着脖子光着身子的谢猴子。徐豹子勒住喘粗气的马,抱下发呆的谢白豆,在谢白豆额头上亲了一嘴。徐豹子跃上马背走了,走时狠狠地抽了马屁股,马长嘶一声,马蹄声震响。
谢猴子从雨中扭过头,眼珠就像一对青蛙眼了。
谢白豆咬咬唇向谢猴子跑去,两个人在靠近……谢猴子突然啊了一嗓子,扭头像只兔子一样向山里逃窜,白花花的屁股在雨中扭摇几下就消失了。
谢白豆追过去,追到厅堂里,看到谢猴子脱下的那堆衣褂和支在厅堂中间的一只铁锅。锅下的火已经燃烧出锅底向四下里舔着,谢白豆走过去把柴往锅底下送。锅里咕咕嘟嘟的声音正响,谢白豆掀起锅盖看到龇牙咧嘴的兔子,谢白豆大声叫喊:“我回到家里了……”
谢白豆听到了声音,是穿衣服的急促声。谢白豆低着头听不到声音了,问:“我是白虎星,我能害男人,你要我吗?”
身后就撞过来一个沙哑的声音:“这辈子下辈子我谢猴子都要你!”
谢白豆扭头扑过去,和谢猴子使劲挤在一起。两个人互相望着哭号,那泪水吓走了雨水。
一个说:“雨停了。”
一个说:“太阳出来了。”
两个人就都笑了。
谢白豆问:“是你给我报了仇吗,阉了董平安?”
谢猴子先笑了,然后问:“你咋听说的?”
谢白豆就说了知道的经过。
谢猴子说:“甭管是谁做的,都和咱们没关系了。”心想,狼姑狼姑、狼姑还是当年的狼姑。我谢猴子欠你个人情。
谢白豆和谢猴子就度了一个蜜里调油的蜜月。
谢猴子说:“他有了一个真正的女人。”
谢白豆说:“她有了一个真正的汉子。”
谢猴子在谢家趟子屯入了户,谢猴子是挂着十二支短枪背着谢白豆在一个大热天来到谢家趟子屯的。
谢猴子见了谢大户就跪下说:“我谢猴子没爸没妈,你就是我的爸爸我就是你的儿子。”
谢大户当即张大了嘴巴,直犯傻,他只有两个女儿没有儿子。谢大户开始看天,天上的白云在翻着跟斗调戏空气,然后又看女儿谢白豆,谢白豆咬着唇在笑。他媳妇就用嘴巴一努一努地打眼色,谢大户笑了,说:“谁敢说谢家没儿子?!”
谢大户的媳妇听了这句话愣了,谢大户又喊:“谁敢来欺负谢家没儿子。”
谢白豆也愣了,惊诧的眼珠望着谢大户。
谢大户眼泪滚出来,大着嗓子叫喊:“谢家有个挂着十二支枪的儿子。”然后谢大户说:“儿子呀,谢猴子这名字好啊!”
谢大户的媳妇忙上前拉起谢猴子,满脸挂着泪说:“我的二丫头命好,妈去给你做好吃的。你和你爸唠嗑。来,二丫头帮妈一手……”
谢猴子手里拿着锄头锄地,一不小心割去了一棵苞米苗的脑袋,就望着锄头发愣。
谢大户在旁擦汗瞧了一眼说:“儿呀,歇一歇喝点水,爸同你说件事儿。”
谢猴子说:“爸,你说。”
谢白豆递给谢猴子一条汗巾,笑着说:“你像是拿不动锄头,心里烦闷是不是?”
谢猴子说:“锄头比枪重。”
谢猴子瞅着碰损了一个角的锄头,又说:“早晚得把它摆整顺溜了,像整枪一样地顺溜。”
谢大户说:“十年也出不了个庄稼把式。儿呀,你再想想你还能做啥?真要啥也做不成也不要紧,你就去打猎,别憋闷坏了就成。咱家底子厚实,你慢慢学着农经,靠地吃饭咱家地里的收成三辈子也饿不死人,你说咋样?”
谢猴子仔细想自己除了玩命占山头还能做什么。
谢白豆说:“搭帮几个人进山伐木,就像豹子哥那样也能活得滋润。”
谢猴子说:“我不跟豹子抢生意,他是放马滩的人,我也不想靠道上的兄弟。”
谢白豆说:“那像卫叔宝那样垦田呢?”谢白豆看到谢猴子笑了就接着说:“爸,咱也垦田立新屯,将来呀,也和放马滩争个高下。”
谢大户抓着胡子笑,说:“凭我儿的本事不下于卫叔宝,儿呀!这样行!”
谢猴子却说:“爸,有一样事各屯都没人做,我想做。”
谢大户和谢白豆一起问:“啥?是啥活路?”
谢猴子笑了,说:“开铁匠铺。”
谢白豆说:“是那个呀,打铁,多累!”
谢大户却理解地说:“打铁是汉子做的事,你做吧,咱的屯就慢慢发达着吧……”
徐豹子无法面对叫白小羊的媳妇。把白小羊领进屋里,徐豹子就说:“你想做啥就做啥,我有事,我去抚松接外当家的,外当家沿途拜码头呢!我去了也得多陪几天,过个十天半个月再回来。我求外当家给你找个好人家,你呢,就先在这屋里待着吧。”
白小羊红着的脸白了,坐在炕边的身子就抖动了,低着头,泪水砸在鞋面上了。那是小巧的针线走成的很精巧的鞋,虽缝补了好几处补丁,但洗刷得干干净净泛着白色。泪水一砸上去,鞋面上就是一个带锯齿的湿太阳,泛着白色的鞋面颜色就深了些。
徐豹子心软看不得女人哭,尤其看不得放不出哭声的女人哭。徐豹子在关屋门的时候看到一滴一滴的泪水砸在鞋面上,他就收了脚,眼珠直愣愣望着小巧的鞋面上湿太阳在增多,最后就没有湿太阳了……他说话了:“屋里啥都有,你想吃啥就吃啥,面瓜嫂还会给你送,你不用愁。柜子里还有三十块龙洋想咋花就咋花,你还很瘦多吃好的才对,可你哭啥?”
白小羊的双肩上下颤了,乒乓的泪珠越发砸得快了,可还是不出声地闷哭。
徐豹子把屋门关上在屋里走,直走得尘土飞扬。
白小羊站起来,从缸里舀了水,弯下腰用小手一把一把地把水往地上洒,泪水也往地上洒。徐豹子一把把白小羊手中的泥盆夺下来丢到地上,泥盆就碎了。白小羊吓得头往下缩双肩往上耸,腰弓起来说:“我错了求你甭打甭打。”就往屋角靠。
徐豹子呆了,心里一下一下地翻滚,心想,这么可怜个小人谁能忍心揍她?徐豹子说:“我不打你,我真得走了,你甭哭了好不好?”又往外走。
白小羊一步挡在门口跪下了,说:“大哥你收下我吧,我啥都能干。”
徐豹子发急了,双手抓住白小羊的手臂往上一提,徐豹子眼珠就鼓起来了。白小羊两条手臂的白皮上尽是一道一道的伤痕,徐豹子一眼看出是被人用鞭子抽的。徐豹子问:“这些伤是谁打的?”
白小羊说:“婆家人。”
徐豹子又问:“咋的这么狠心打你?是你做错了事?”
白小羊说:“嗯,我去县城赶集,我头一回去赶集我啥也不懂。我肚子痛,布店掌柜的说他会治,我就叫掌柜的占了便宜。”
徐豹子听明白了,这小姑娘可也太傻了。徐豹子问:“你咋就轻信了混蛋掌柜?”
白小羊低下头又往下砸泪。
徐豹子说:“你坐下来,坐在炕边。”
徐豹子看到白小羊坐下,他又开始转圈,他的眼前摇晃着谢白豆的影子。徐豹子叹气,又问:“就这事你的婆家就打你成这样?”
白小羊说:“那时还没婆家,后来怀上了娃,娘家人才打。我妈带我去看姓韩的老中医,老中医也是那样在下面治病。治了三天我妈来接,吃了药做下了孩子我就嫁了。婆家嫌我被人睡掉头一回就打了我,过了大半年就把我赶回娘家了。娘家赔掉了嫁妆,嫌我是个拖累就赶我出门了,后来让内当家要来了。”
白小羊突然抬头瞅着徐豹子说:“我在刘大爷院里只打水干活没接过客,内当家说你是好人叫我跟着你,你也不要我吗?”
徐豹子心软了,走过去把白小羊扒光了。
白小羊认为徐豹子要做那种事,问:“你要吗?”
徐豹子不回答,把白小羊翻过了身看到瘦骨嶙峋的后背上尽是重重叠叠的鞭痕,看着看着徐豹子就冒火了。
徐豹子问:“是县城里开布店的刘大麻子吗?”
白小羊说:“是他。”
徐豹子又问:“是老中医韩宝成吗?”
白小羊说:“是他。”
徐豹子拉过被子把白小羊盖好说:“你是我的媳妇了,我得走了,你看着家。”
白小羊却说:“真的?我还没给你呀。”
徐豹子说:“操!你是我的媳妇了你还怕闲着?放心吧,等你胖一点再说,好不好?”
白小羊使劲嗯了一声,说:“早点回来。”
狼姑曾对卫叔宝说过,谁也不要惹恼了徐豹子。徐豹子发了脾气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是个惹大祸的人物,也是个知恩必报的汉子。
徐豹子没去抚松,徐豹子是带上短枪走的。徐豹子直奔县城里来了,先找了老中医韩宝成的女儿——当暗娼的韩大奶子,就住下了。到了夜里,徐豹子从韩大奶子的炕上爬下来,穿好了衣服。韩大奶子伸手要龙洋,徐豹子捉住伸来的手把韩大奶子拽到韩宝成的屋门外,一脚踹开韩宝成的屋门,把韩大奶子推进去了。
韩宝成就惊醒了,缓缓地爬起来看着光着身子的女儿和怒气冲天的徐豹子。韩宝成赶紧穿衣服。韩宝成认识徐豹子,所以并不怕。韩宝成自认和放马滩有交情,而徐豹子是狼姑的手下。
等徐豹子的枪对准了韩宝成的头,韩宝成就怕了,尿了一裤子,胆战心惊地说:“豹子爷,老朽没得罪过你呀?老朽和放马滩小有交情,豹子爷不会不知道,请放下枪!”
徐豹子说:“年前有个小姑娘找你打胎,有没有这回事?!”
韩宝成的脑筋就明白了,却说:“没有此事,绝没有此事!”
徐豹子张开了机头:问:“当真没有?”
韩宝成的冷汗就跌到炕上了。韩宝成说:“豹子爷想咋处……处置老朽都……”
徐豹子一个大巴掌拍过去,韩宝成的牙齿带血射出去三四颗。韩宝成一声哀号,就喊:“饶命!我的牙呀!”
韩大奶子也吓呆了,满身的白肉像打摆子般颤。
徐豹子笑了,龇出满嘴的纵横交错的牙齿。
老中医韩宝成精通医理兼通看相,一眼看到徐豹子这口家狗一般的牙齿,就知道徐豹子性子极为护短,是个有仇必报的人物。韩宝成捂着腮帮子说:“豹子爷,饶老朽一命,老朽认罚。”
徐豹子说:“小姑娘只有你女儿一半大你就忍心上?让我饶你可以,你他妈转过来,老子给你留个记号。要不然宰了你远走高飞,纵是狼姑怪我也找我不着,老狗你听不听话?”
后来徐豹子满意地走了,走前在韩宝成屁股上用刀刻了“老骚狗”三个字。这三个字徐豹子不会写,是韩大奶子写了字徐豹子照着刻的,由于太过认真,这三个字刻完,徐豹子出了一身大汗。
韩宝成羞怒难忍去找狼姑,狼姑没见他,让面瓜嫂传话告诉韩宝成,小姑娘是徐豹子的媳妇。韩宝成傻了,回到家没过几天就死了,从此临江县里没了这位名医。
徐豹子从老中医韩宝成家出来,就去了布店刘大麻子家。徐豹子围着刘大麻子的家转了两圈,从后墙翻过去跳到后院里。刘大麻子一家人在后院住,而前院是布店。徐豹子从房山头转过来找门却看到向上支撑开的窗子,徐豹子爬到窗台上,先把上半身从撑开的窗子里探进去,再用双手支撑在窗子的下半格上向炕上看,见朦胧的屋子里摆设还挺多。朦胧着的炕上有条白花花大腿样的东西从黑乎乎的被子里爬出来,再一翻转就搭在打着呼噜的一个人的身上。
徐豹子爬了进去,小心踩在炕上再一步下到屋地上,燃起了桌上的油灯,徐豹子揉揉鼻子笑了。那条白花花的正是一条女人的大腿,而且还裸露着半边肥大的屁股。屁股上什么也没有,有条薄被缠绕在女人的腰上。刘大麻子侧面躺着,天可能太闷热,刘大麻子只穿着对襟的汗衫,下身叉开着双腿。
徐豹子用手指去挠女人的脚心,女人搭在刘大麻子身上的脚缩了缩再一翻身就仰面朝天了,连肚皮都露出来了,也露出正红润的脸,大约三十岁。
女人眉头皱了一下,扭扭身子往刘大麻子身上靠,手还摸刘大麻子。刘大麻子鼻声停了,伸手把女人的手拿起向一边一甩,用脊背对向了女人,呼噜声就顶向墙壁了。
徐豹子看到这里就热了,吹熄了油灯,脱光了自己,上了炕去摸那女人。女人哼了一声,用另一只手摸徐豹子的头发,徐豹子顺势骑上去……女人叫了……
刘大麻子惊醒了,骂:“骚娘们没干也叫。”
女人还在叫着欢快,刘大麻子觉得不对劲就起来了,揉揉眼珠看到两个人,他吓了一跳,悄悄摸下地摸出一把尖刀,在手里掂一掂然后点燃油灯,才大喊:“小子你想咋着?我割你屁股啦!”
徐豹子已到了紧要关头,女人也到了紧要关头,两人都听到了刘大麻子的吼叫,女人却像四爪兽死死抱住徐豹子。
徐豹子一边加快速度一边把手中短枪一指,说:“滚炕上来。”
刘大麻子手中的刀就掉地上了,忙说:“你慢慢来、慢慢来,我不急……”
徐豹子再一用力,女人过了关。徐豹子坐起来,像主人一样坐在炕中间,坐好了就拿眼珠盯着刘大麻子。
刘大麻子直发毛,强挤出了笑,问:“你饿了吗?有、有吃的呢。”女人这才捂着被子哭起来。
徐豹子拍了女人一巴掌,说:“刘大麻子你丫头呢?我是报仇来了,你睡掉了我女人的头一回,我得睡回来。”
女人听了这话就不哭了,也拿眼瞪着刘大麻子。
刘大麻子蒙了,又不敢问。
徐豹子又说:“我不是来蒙你。大半年前一个赶集的小丫头肚子痛,你给治得大起了肚子,有没有这事儿?”
刘大麻子打战了,说:“我赔,我叫丫头赔你,你留我一条狗命。”
刘大麻子大喊:“小青、小青快来,快来。”
一个小姑娘的声音飘过来:“啥事?你们又喊又叫的,人家正困呢。”人就推门进来了,看到三个光身子就傻了:“妈、爸……”
徐豹子打量这个十几岁瘦瘦弱弱的小姑娘,抬头看着屋顶,心软了,问:“你叫小青?”
小青羞得满脸红霞,听了问话点一下头。
徐豹子又说:“我和你爸拉了两个女人的边套,成了一眼兄弟,今个儿拉到头啦,我心里气也平了,你回屋睡觉吧。”
刘大麻子忙催女人快整酒菜招待兄弟。女人忙着答应,穿好了出去了,不一会儿摆上了一桌酒菜。
徐豹子喝了几口酒,用手指着刘大麻子问:“你认识我吗?”
刘大麻子早认出了,忙点头说:“你是豹子爷,放马滩的豹子爷。”
徐豹子挺高兴又指着刘大麻子说:“你不是人,知道不?”刘大麻子点头。
徐豹子又说:“我的小媳妇和你丫头那么大就让你睡了,隔了大半年那顶绿帽子还是掉我头上啦,我能容你吗?”
刘大麻子说:“那是那是。”
徐豹子开始吃肉。
女人却说:“你也给他戴上绿帽子啦。”
徐豹子笑了,伸手去拍女人的背说:“我徐豹子头一次给人戴绿帽子就撞上了你,你真行,我差点飞上天去。”
女人偷偷捏了徐豹子大腿一把。
徐豹子又说:“幸亏我徐豹子没整你丫头,要不便宜就让你占大啦。”
刘大麻子和媳妇放心了,又好奇。听徐豹子又说:“整了你丫头不比你两个矮一辈儿了吗,这个脸可丢不起。”
徐豹子酒量小自己灌醉了自己,当天夜里就住在女人的被窝里了,刘大麻子睡到了布店里。
天亮了,亮到中午了。
刘大麻子问媳妇:“徐豹子啥时候走?”
媳妇说:“还醉着咋走?真急人。”
刘大麻子拿眼珠瞪着媳妇问:“你又把他灌醉了?”
媳妇哼了一鼻子说:“他叫了我姐姐就是我的兄弟,咋的?”
徐豹子在干姐姐、干姐夫家一连住了十天才走。徐豹子送了干外甥女小青一大堆东西,送了干姐夫一顶绿油油的帽子,送了干姐姐一肚子种子走了,去了抚松县。走时他说:“日后有事找我徐豹子。”
从那以后,刘大麻子在街上一旦和人争执他就喊:“妈的,你打听打听,放马滩的徐豹子是我的小舅子。”就没人敢同他争锋。
徐豹子再次回到放马滩就是一个月以后,他到抚松会上卫叔宝,卫叔宝将路都通好了。因为马四彪子已经是张志的帮当家了,以前的大当家马宝傅收山了,张志就坐上了“大房子”大当家的位置,心里正高兴的时候卫叔宝由马四彪子领着当面一说,张志手一挥,“凡车辆有放马滩卫字的一概不收费用不得阻拦。”
马四彪子再帮着一扇风,三个人就拜了把子,卫叔宝被尊为卫三爷。
卫叔宝从佟忠禹那里学来的外和内狠,在卫叔宝的运用下达到了最高境界,不过卫三爷还是将外和内狠改做了内和外和。
卫叔宝留下徐豹子贩运木材,自己回了放马滩。回放马滩不久,佟家沟佟青山就请他去了佟家沟去吃老虎肉,卫叔宝走时告诉狼姑,认了佟青山做哥,不去不给面子,就去了佟家沟。卫叔宝刚走,徐豹子就回来了。徐豹子回来听说内当家的好日子快了,徐豹子很开心,又听说外当家的说放马滩女人多了才像个样子,更像个大户人家,大家互相帮衬好生过日子吧。徐豹子满心欢喜去向面瓜嫂交了卖木材的收入,就背着褡裢往自己屋走。
面瓜嫂笑了,说:“你的小媳妇除了早晚来给内当家的问安,就在屋里待着。”
徐豹子说:“是吗?你得吩咐她做事才成。”
面瓜嫂说:“是内当家的看她弱才不叫她做事。”见徐豹子走得远了面瓜嫂又吼了一句:“你的小媳妇越长越俏皮啦!像个大丫头啦!”
徐豹子推开屋子门,愣了。白小羊惊喜地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儿,说:“你可回来啦。”
徐豹子惊呼:“妈呀!你把这屋子整得这么干净可咋住人啊?”
白小羊哧地笑了,说:“你给我报仇了,我真开心。”
徐豹子的紫黑大脸像熟透的红瓤西瓜被摔碎露出红瓤来那样让人想抓一把,徐豹子说:“你婆家我没去。”
白小羊拿汗巾翘起脚尖给徐豹子擦汗,说:“就饶了他们吧,没他们我还靠不上你,我在心里挺感激他们赶我出来呢!”
白小羊嘴巴里的气味直往徐豹子鼻子里钻,徐豹子低着眼珠看这个一手按在他胸上、一手帮他擦汗的俏生生的小人,他就冲动了,一嘴巴咬住白小羊向上翘的小嘴。
白小羊唔了一声,把徐豹子抱住了挣扎开嘴说:“我天天等你回来,给了你我就踏实了。”这一个下午和一个整夜徐豹子就没出屋。
第二天,天大亮了,满耳朵鸟叫的时候,徐豹子问:“你咋光咬被角不叫出声来?”
白小羊说:“我想叫,可在那一家我一叫就挨打挨骂说我骚像只猫,我怕你也打我我才不敢叫。”
徐豹子就说:“以后你想咋叫就咋叫,我一下也不打你。”
白小羊问:“我想咋疼你就咋疼你,行吗?”
徐豹子很爽快地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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