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之后,临江一带各屯人家的日子仍然一天天过着。狼姑没回来,卫叔宝就和儿子熊日强相聚了三个月。卫叔宝的断腿已经长好了,只是走路时有点瘸。侯大屁股像变了个人似的整日陪着卫叔宝,嘴角的笑就整日画在脸上。然而,侯大屁股清楚,卫叔宝没多少日子了……
在这三个月里,临江各屯的大户常常出入谢家趟子屯,听了卫叔宝的吩咐,推放马滩为主,内和外和垦田养人。
卫叔宝的大垦田计划在秋后的大烧荒中也开始了。
那时,谢家趟子屯谢大户已经死了,谢猴子做了大户,谢猴子是卫叔宝最有力的支持者。可是这一带最大人口最多的佟家沟却和各个屯都断了来往。谢猴子派去找佟青山的人回来说:“佟青山不准他进屯,佟家沟整个屯子里都是药味。我在近处打听才知道佟家沟的男女都得了杨梅大疮。听说佟家沟的佟继祖在朝鲜边境山里救回一个哑巴女人,哑巴女人长得美,佟家沟的汉子就轮着上哑巴女人,哑巴女人身上的杨梅大疮就传给了那些汉子,那些汉子又把杨梅大疮带回家传给了各自的媳妇。这样,猎没人打了,地也没人种了,佟家沟就这样毁了。”
谢猴子就转告了卫叔宝。
卫叔宝说:“咱们给佟家沟粮,帮佟家沟找城里的郎中救佟家沟一把。”就吩咐金肉皮去告诉徐豹子给佟家沟送一千斤苞米过去。
卫叔宝又对金肉皮说:“你去看看你媳妇和丫头,要没病就带出来在谢家趟子屯落户吧。”
金肉皮摇头说:“我去过了,我媳妇快治好了,我家丫头没得上,可是不行啊,外当家。”金肉皮转了一个圈又说:“我媳妇说不跟我过了。那个猎人,就是外当家的送过他两把短枪的那个猎人,他就是靠外当家送的两把短枪才从山里逃出来,他是佟青山给我媳妇找的新汉子。那猎人对我媳妇和丫头比我对她们好,我丫头跟了那个猎人的姓,我媳妇和丫头都说再穷也和那猎人一起过。那猎人说我回去住也行,算是拉边套。我想过了外当家的,我……我就跟着你学做人吧,拉我自个媳妇的边套也没意思,看着还生气。”
卫叔宝看着金肉皮笑了笑,也就由了金肉皮……
佟家沟的药味越飘越高去找白云结亲去了,老天爷就又给下了几天的雪。雪正下着佟青山来了,佟青山是蒙着脸来的,只露出两个眼珠,佟青山被杨梅大疮整的烂豁了鼻子。
卫叔宝瞅着佟青山笑,笑红了佟青山的眼珠。
佟青山说:“外当家悟出了猎‘人’的道理,放马滩才是临江的老大,佟家沟永远听放马滩的吩咐就是了。”
佟青山就走了。卫叔宝和谢猴子都没留佟青山用饭。两人送走了佟青山,谢猴子就扶着卫叔宝看雪。
侯大屁股让许小虾出来叫卫叔宝回屋吃药。
谢猴子走时说:“谢白豆有了身子,肚子大得像气鼓的大蛤蟆,准是双胞胎!”谢猴子说着,瞅着卫叔宝眯着眼珠笑。
卫叔宝说:“好啊,一文一武啊!”
日子很快就进入腊月了。屯里山里的路全部被雪封死了。这一天,卫叔宝早早起来叫醒侯大屁股,对侯大屁股说:“快起来去叫金肉皮驾上狗拉爬犁。咱们带儿子进山打猎去,你不知道雪水炖野兔有多香。”
侯大屁股就去叫金肉皮和许小虾驾上十二条狗拉的爬犁,谁也没惊动就进山了。刚进了山,谢猴子驾着六条狗拉的爬犁,带着四条猎狗赶来了,远远地喊:“你想丢下我可不容易,咱俩比比枪法。”
熊日强围着一堆鹿皮靠在卫叔宝的怀里,小家伙睁着一双单凤眼仰着红通通的小脸儿嘎嘎乐,叫道:“谢大大追来啦,咱快跑!”
两驾狗拉爬犁在雪原上飞快地向深处爬去,过了半个时辰终于叫谢猴子赶上了。
谢猴子说:“你们的爬犁吃雪太深,狗多跑得也慢,那上面要是没有大屁股我就追不上,她太沉!”
几个人哈哈大笑,撞进了满嘴的凉风。
金肉皮高声喊叫:“看!野猪!”
谢猴子招呼猎狗去围,说:“不用放枪,这四条猎狗就能拖回那口野猪。”
雪原上,枯草枝杈只在雪外露个瘦尖,四条猎狗分四个方向围向野猪。野猪发觉了,先打个转掉头向雪坡下奔逃。快进入灌木丛时,一条猎狗看着就要追上了,却突然掉头往回跑,嘴里吱吱叫着,尾巴夹在屁股沟里。另外三条猎狗背毛直立跟着往回跑,迎上了两驾爬犁才掉转头向灌木丛中汪汪叫。
谢猴子和金肉皮就止住了爬犁。
谢猴子说:“可能是大家伙,要不我的四条猎狗咋能草鸡?要是老虎,我猎了送给小侄子做个袍子。哇!野猪回头了,野猪逃出灌木丛了,妈的!是狼!”
谢猴子握紧了双枪,又说:“有十多只狼。”
卫叔宝心里,砰的声,像被砸了一拳。
野猪开始嚎叫,野猪晕头了,反而向两驾爬犁处奔逃,却被一头高大的青狼拦头截住。野猪红了眼珠一嘴向青狼拱去,青狼轻盈地一扭身,就贴在野猪身上,张口咬住野猪的一只扇子般的耳朵。
野猪吃痛拼命挣,又一只高壮的青狼贴上来咬住野猪的另一只耳朵,两下里就夹上了高出狼一个拳头的野猪。
谢猴子说:“野猪完了。”
野猪拼命挣扎嚎叫,甩着尾巴打着转,却甩不脱这两只青狼。又一只青狼从后面扑上,朝着野猪屁股眼儿就是一口,用嘴巴打个转就掏下一团肉,野猪的肠子就冒出来。青狼又一口叼住野猪的肠子,咬野猪耳朵的两只青狼松了口。野猪痛得向前一窜,就拉出了满肚子的破烂,拉死了自己,野猪扑倒在雪窝里了。
三只青狼对着谢猴子、卫叔宝等人嚎叫。又跑过来四只稍小一点的青狼去拖野猪。
谢猴子就骂:“妈的!老子真想揍死你们。哎!兄弟,狼用的是猎狗围猎的法子。这长白山咋一下冒出这么老些青狼?”
卫叔宝看着三只高大青狼的棺材嘴就想起了青毛狼王,卫叔宝说:“狼可打不得,让它们拖走吧。”
灌木丛的另一边突然传出一声嚎叫,声音闷响但悠长。一只青色的狼,缓缓地从灌木丛中踱了出来。青色的狼的嘴丫子的皮向下豁着,嘴巴上的茸茸毛尽是灰白色,头顶上却少了一只耳朵。其他大小十几只狼上前争着和青色的狼亲近。
卫叔宝说:“它是青毛狼王,它也老了。”
青毛狼王向空气中嗅着气味,那双眼珠就看到了卫叔宝。青毛狼王向爬犁走近几步,独立的耳朵向下耷拉一下,摇了摇尾巴。
卫叔宝对儿子熊日强说:“看,爸以前的猎狗,它做了狼王还认识俺。”就抓起一只冻鸡抛了过去。
青毛狼王向起一跃张口咬住冻鸡,丢在雪地上用鼻子嗅,然后扒个雪坑就给埋了。一只小母狼跑过来在青毛狼王脖子上轻咬。青毛狼王就扭过头去撕咬下一块野猪肉跳到一边,其他的狼才一拥而上,顷刻间一头大野猪就剩下了皮毛。青毛狼王嚎叫一声,带着大小十几只狼钻过灌木丛走入桦树林里了。
许小虾又去扒开雪窝拿回了冻鸡,许小虾问:“大哥咱们咋不打狼呢?”
卫叔宝说:“青毛狼王打不得!青毛狼王是最好的猎狗,又是最凶猛的狼王,死在青毛狼王嘴下的猎人有几十个了吧?俺是一个例外。”
谢猴子说:“好几年听不到青毛狼王的声音了,它又回来了。我手痒了想找青毛狼王较量较量!”
卫叔宝说:“青毛狼王也老了,咱们去另一边吧,俺被青毛狼王坏了心情不想打猎了。青毛狼王回来了,这里就不得安宁了。”
谢猴子说:“哪有那事儿?咱们来一回好歹也得放几枪,咱们去大石砬子那边转转。”
熊日强龇着一口白牙,就叫:“好哇!好哇!放枪了……”
几天后的夜里,狼姑就回了放马滩,佟百合和佟面瓜急忙地赶来把熊日强抱走了。
卫叔宝问:“狼姑见俺吗?”
佟百合说:“内当家的说她有了更好的男人,内当家的还问侯大屁股好吗?”
卫叔宝回答说侯大屁股要比狼姑干净得多。侯大屁股听了心里就乐开了花。
在炕上,卫叔宝和侯大屁股做完了那事儿,觉得胸膛热得像开了锅,就摸了盏凉茶喝了一肚子,然后躺下睡了。侯大屁股起身去外屋洗身子,突然听见卫叔宝在里屋唔了一声,像是吐了什么东西。侯大屁股愣了愣,停了手上的动作,似乎想起什么高兴的事儿,嘴角露出了笑纹。可是,侯大屁股又听到里屋传出扑腾声,急忙起身扑进里屋。就见卫叔宝猛然挺了一下身,喷了满炕的血,身子颤抖了几抖,不动了。侯大屁股抬手捂着嘴,紧咬着唇,默默地流泪了。侯大屁股不声不响地取了热水把卫叔宝洗干净,再穿好了衣服裤子,就出去叫金肉皮和许小虾套上马车,背着卫叔宝上了马车,再让卫叔宝枕在她的大腿上,就像从小柳沟走时那样。
金肉皮问:“去哪儿?”
侯大屁股说:“去远东,他喜欢雪,那边的雪大。”
许小虾的眼泪就冲锋了,但许小虾只是默默地哭。
金肉皮抽了一下鼻子,说:“我咋办?”
侯大屁股说:“咱们一搭过。”
……
后来有人传说:卫叔宝是叫侯大屁股抽干了才吐血死的。也有人说:卫叔宝早就活够了,是拼命地熬死了自个儿。又有人说:卫叔宝根本没死,是狼姑绝情不容卫叔宝,卫叔宝才和侯大屁股带着随从金肉皮和姓许的小山东棒子,带着一马车的黄金白银过神仙日子去了。还有人说:看到过侯大屁股和卫三爷坐在一驾有篷的马车里,赶车的金肉皮别着双枪,小山东棒子也别着双枪,一直往东去了……
这样,熊家第三代开始进入了故事。
狼姑听了卫叔宝死了的消息根本不相信,她相信卫叔宝还活着的说法,她说:“山东棒子壮得像头骡子怎么会死?他壮呢,都能把侯大屁股干得尿不下尿还会死,他带着龙洋和侯大屁股一路受用去了,这个没良心的。”然后扯过熊日强乒乓就揍。
熊日强瞪着眼珠瞅着狼姑不哭也不叫,狼姑揍累了骂够了停了手。
熊日强说:“我姓卫我不姓熊,熊是吃人的。”
狼姑又冒火就骂:“谁稀罕你个杂种姓熊,熊家还有一个男人呢,他快回来了。”狼姑放声大哭。
徐豹子、白小羊、佟百合、面瓜嫂都不敢劝,让狼姑哭个够。狼姑刚哭了有一袋烟的工夫,一个更大的驴般的哭声顶了过来。佟面瓜哭着闯进大厅就喊:“内当家呀,内当家,外当家死了呀,死了!侯大屁股、金肉皮、小山东棒子走到抚松叫马四彪子劫了,外当家的冻硬了像只冻鸡啊……我的外当家呀!马四彪子说卫老三死了再不给放马滩面子啦,外当家啊!……”
佟面瓜去抱熊日强,说:“你爸死了,你咋不哭几声,就哭你爸……”
熊日强哇才哭出声来。
狼姑突然不哭了,问:“面瓜,你这头驴,你是咋知道的?”
佟面瓜说:“我听谢猴子讲外当家死了,满炕都是血叫侯大屁股带走了。我就去追,追到马四彪子的大房子,马四彪子说给我听的。”
狼姑又问:“卫叔宝的尸呢?你见了吗?”
佟面瓜说:“我没见,我见了就背回来了。马四彪子说他放侯大屁股、金肉皮、小山东棒子带着外当家坐马车走了。”
佟面瓜也不哭了,忙着用大手给熊日强擦眼泪。
狼姑叹了一口气,说:“给小崽子戴孝,他死了我还他儿子,你们以后就叫小崽子卫青狼吧。”
狼姑回屋了,带回来的胡天凤当夜叫狼姑割下两只耳朵,给了五块龙洋打发走了……
过了几天,狼姑断断续续地说了追杀小戏子胡天凤的事。
胡天凤偷了狼姑两千块龙洋,伙同刘哑巴和师妹杀了王二头就下了濛江。胡天凤和师妹到濛江以为没事了,在县城里买下了房子住下来。刚住下第五天,狼姑就来了,就给堵到被窝里了。胡天凤和师妹爬起来和狼姑动手,都被棉花起来的狼姑揍个鼻青脸肿,两人不是对手才告饶。
狼姑冒着火,脸烧得通红却舍不得杀了小戏子。小戏子虽不及卫叔宝壮,但会玩花样,整得狼姑实实在在地舒坦,狼姑说:“我饶你们不死,但你们偷了我两千块龙洋得还一万块,要不就赔王二头的命。”
小戏子胡天凤和师妹没办法没龙洋又不想丢命,只得不住地求饶。
狼姑给出了主意,指着胡天凤的师妹,说:“你在西屋做婊子,自己去勾客人挣龙洋。”又一指小戏子胡天凤说:“你也做婊子勾引小媳妇大丫头,也去挣龙洋。”
狼姑就在胡天凤的家里开了四个月的窑子,这期间狼姑同这对戏子斗智斗勇其乐无穷。这对戏子并不是省油的灯,隔三岔五地给狼姑找麻烦,都被狼姑轻易摆平。
这对戏子做婊子做出甜头来了,挣的龙洋渐渐多了。狼姑奇怪,才发觉男婊子比女婊子挣的龙洋多而客人却少,她就每隔五天嫖一次胡天凤,她也给龙洋。胡天凤又有意侍候,狼姑更舍不得杀他了。
过了四个月,狼姑开窑子挣了些龙洋,她想儿子就告诉做婊子做上瘾的胡天凤的师妹:“房子给你了,龙洋一块也不给你,你自己慢慢卖吧。胡天凤我带走了,啥时看着恶心,啥时再还你。”
狼姑顶着寒风骑着马,让胡天凤牵着马,一路看着瘦树白雪回放马滩。在路上被瘦成人干瘸着腿拖着儿子扶着媳妇的曹三龙碰上了。曹三龙的媳妇就是被胡天凤引诱通了奸才被狼姑一怒赶出了放马滩。这一家三口流落到桦甸大金沟。曹三龙淘金发胡子脾气被打断了腿,他的媳妇为了救曹三龙和儿子,陪着十三个淘金汉睡了四个月,身子被十三条汉子睡垮了。十三条粗汉子动了恻隐之心,给了曹三龙的媳妇二十块龙洋,最后睡了曹三龙媳妇十三回,把曹三龙一家人送出了大金沟。曹三龙的断腿治晚了,长上了也瘸腿了,一路拖着五岁的儿子,扶着像枯叶似的媳妇来到了濛江。
曹三龙媳妇得了伤寒,曹三龙媳妇挣来的二十块龙洋一路花用所剩十几块又在买药时被人抢走,看看不是饿死就得冻死。曹三龙无奈想让儿子逃条活命,就往瘦猴崽子似的儿子头上插上草标卖儿子,一块龙洋就成。曹三龙想用这一块龙洋好好给媳妇收拾一下两人好一起投鸭绿江。
卖了三天儿子没卖掉,不是没人要,是买主担心买回家个病孩子养不活倒赔龙洋。曹三龙绝望了,拖着儿子扶着媳妇往野外走。在路旁找个避风雪的地方用雪给快病死、快饿死的媳妇儿子擦脸,他自己也擦脸,
儿子说:“爸,凉,我饿。”
曹三龙就说:“一会儿就不饿了。”
曹三龙停止了给儿子擦脸,看着自己的手指就咬破了塞到儿子的嘴里,说:“吸吧,像吸你妈奶子那样吸,你吃饱了睁大眼珠给爸妈在阴间指路。”
曹三龙媳妇一抽一抽地哭,哭着就看到牵着马的胡天凤,就瞪大了眼珠喊:“你害了我们一家子,你装女人害了我……”
狼姑看到曹三龙一家三口,也打了个冷战,动了恻隐之心,就让胡天凤背着曹三龙的媳妇,让曹三龙抱着儿子坐马上,牵着马又回了濛江。先在胡天凤师妹的屋里住着,让小戏子师妹侍候着。狼姑就选了处临街的房子安顿了曹三龙一家子,找了郎中治好了曹三龙媳妇的伤寒。看着瘸腿的曹三龙开起了杂货铺才走。
那一路上,狼姑想想就揍一顿胡天凤,就决定不娶胡天凤做第三任丈夫,品足了味再丢掉。曹三龙在狼姑临走时才说见到了失踪了许多年的熊边外,那张大疤脸让人一眼就能认出他是熊边外……
曹三龙看到熊边外的时候,熊边外正跟着一个五十大几的朝鲜人一路走,曹三龙像喊救星那样喊,却被熊边外的随从抽了一马鞭。
狼姑就问,却不问熊边外而是问曹三龙:“你跟随我十三年,我这样对你你恨我吗?”
曹三龙仔细想了想才说:“我当年不随傅西昌投放马滩就好了。”
狼姑不懂又问:“是后悔吗?”
曹三龙又说:“内当家要是男人我就不恨你。”
狼姑笑了,说:“女人咋啦?爱恨就恨吧。”
狼姑走了,曹三龙望着狼姑的背晃远了他就知道狼姑没听懂,曹三龙想,我该宰了小戏子,要不我头上的绿帽子太重了,好在小戏子的俏师妹在濛江做婊子,迟早他会被狼姑打发回来我再宰了他。
曹三龙有这个念头的时候本想等上两年,没想到只过了半个月,胡天凤丢了两只耳朵就回来了。曹三龙在过小年的那天夜里摸进了胡天凤的屋里,他不像王二头不打女人,他先揍晕了胡天凤的师妹,就一刀宰了正生病的胡天凤。
曹三龙蒙上了胡天凤师妹的眼睛绑了手脚,他会绑,用三根棍子绑成个工字形,再绑上人就成了大字形。那一宿他没干别的,就和胡天凤师妹干那事。最后把自己干趴下了,才打着晃回到家放了鞭炮吃了两碗饺子,睡了两天两夜才睡醒。
曹三龙媳妇说:“三龙你梦里都在笑。”
曹三龙看着枯叶样的媳妇,说:“咱们过安生日子吧……”
胡天凤被杀、他师妹被奸的事在濛江传开了,是一个相熟的嫖客过了小年去嫖时才救了被绑成大字形的小婊子,才传出胡天凤被杀一事。
狼姑也就耳闻了,狼姑想了很久才想起了曹三龙的那句话,狼姑就叫徐豹子去了濛江送给曹三龙一块龙洋,并要徐豹子问曹三龙恨不恨她了?徐豹子就莫名其妙地去问。
曹三龙爽快地回答:“我一生都感激狼姑对我曹三龙的好处。”
徐豹子回来把曹三龙的回答说给了狼姑,狼姑又打发徐豹子再去问曹三龙一句话。
徐豹子去了濛江,又问曹三龙:“内当家还要我问你,咋样才能让内当家相信你的话是真的?”
曹三龙皱眉,想了许久盯着儿子看,削下了儿子左手的一根小手指,不理会哇哇哭的儿子和吓白脸的媳妇,把那根手指递给徐豹子说:“我曹三龙不中用了,豹子哥请转告内当家我儿子曹九指就是内当家的人了。”
徐豹子皱着眉头嘟哝:“搞啥名堂却教小孩子遭罪。”就回报了狼姑。
狼姑说:“你歇着吧,我借你的媳妇用一用。”
徐豹子直犯傻,眨着眼珠看着狼姑。
狼姑说:“白小羊比你有用。从今后应该教她见见世面。这一次我试试她的脑袋瓜子管不管用。”
徐豹子抓着头皮回屋了。
白小羊和佟面瓜去了濛江,五天后,白小羊笑嘻嘻地回来了。
在夜里徐豹子问:“你和面瓜哥去濛江做啥了?路上没啥事吧?面瓜哥太糊涂,你可不比内当家的走到哪里人都怕她。”
白小羊笑了,说:“我别着双枪呢!”
徐豹子问:“你会放?我教你你不敢放呢。是装样子唬人吧?”
白小羊说:“我偷着练的,练了四年了。我看你忙不过来我想帮你,我去濛江为内当家的收了个干儿子,就是曹三龙的儿子,比小当家的小一岁,他改名改姓叫了熊日强,就这么简单!咱睡吧,以后你就是我白小羊的随从了。”然后白小羊咯咯笑。
徐豹子说:“内当家收干儿子做啥?咱放马滩不是有小当家的吗?还用了小当家以前的名。”
白小羊说:“以后就知道了,现在我也不清楚。”
徐豹子又问:“是内当家叫你去收的?”
白小羊说:“不是,我突然就猜中了内当家的心事。”
徐豹子问:“啥心事?能教你猜中?”徐豹子扒白小羊的内裤。
白小羊翘翘屁股让徐豹子给脱下了内裤,说:“内当家就想要个姓熊的儿子。”
徐豹子翻身压上去进入了白小羊的身体,问:“那曹三龙答应了?”
白小羊哼了一声,说:“曹三龙媳妇养好了病还能生,曹三龙高兴着呢!”
徐豹子说:“妈的,这是为了啥?自己养的儿子就不稀罕,却费力气去要别人的儿子,怪女人,我要是有个儿子我就美气了,你咋不生一个?”徐豹子就用力。
白小羊睁着眼珠看屋顶,她也想不明白怎么不能生下一个孩子。她根本不知道当年老中医韩宝成给她打胎时对她动了手脚,她不可能有孩子了……
狼姑举着油灯看着睡着了的儿子卫青狼,越瞅越觉得卫青狼像卫叔宝,只有那双长过眼角许多还向上挑着眉梢的眉毛像她自己。狼姑伸手摸卫青狼的眉毛,卫青狼在梦里皱眉头。狼姑想,我要曹三龙的儿子当儿子有啥用?我有儿子都快七岁了,是因为自己儿子太傻太憨了吗?还是因为听来了熊边外的消息?
外面传来一声狼的嚎叫,声音苍老而响亮悠长。狼姑紧起了双眉,心想,又是青毛狼王在嚎叫。从卫叔宝死了的那天起,隔三岔五的青毛狼王就来嚎叫。青毛狼王却不伤放马滩中的人,只咬死过一条逞强的狗,狼姑也就随它嚎叫。这一次,青毛狼王嚎叫了一整夜才走,狼姑也听了一夜。接连一个月过去了,狼姑在夜里再没听到青毛狼王的嚎叫声,却听到了青毛狼王的消息……
近半个月里,接连的大雪砸得所有的东西都变成了雪色,青毛狼王在雪色里带领七十几只狼毁了三姓趟子屯,全屯四十一口人无一生还,没有人知道是因为三姓趟子屯烧荒烧得太狠了,烧秃了大片山林,冬天里又围猎宰了七只狼才惹恼了青毛狼王,接下来的是佟家沟养好了身体的崔大耳朵挂出了一张青狼皮……
这件事是佟百合回来说的。七岁的吉红叶瞪着一双黑葡萄眼说:“真吓人,狼哥哥,你要在我就不怕了,少一个耳朵的青毛狼王一下就顶倒了一头大黑牛……”
佟家沟的崔大耳朵得上了杨梅大疮,养了整个夏秋才好。崔大耳朵身上的大疮退了,感觉上有了些力气就和佟继祖去打猎。两人带着两条猎狗走出了很远,两人就奇怪了。
崔大耳朵说:“不对劲儿啊兄弟,傻狍子、鹿的都哪儿去了?”
佟继祖突然想起来了,说:“咱们回吧,听说青毛狼王回来了,常在这疙瘩转悠,别碰上了。”
崔大耳朵往嘴里灌了一口烧酒,说:“怕个屁!咱俩的枪是汉阳造,我还怕青毛狼王不来呢!咱俩往里再走走。”
佟继祖挺无奈,又不好空手回去,就招呼猎狗进了老松林。穿过黑蒙蒙的老松林,来到荒草滩,荒草滩上尽是厚厚的积雪,一踏上去就是小腿肚子那么深。两个人正蹚着雪,就看见猎狗青箭往前跑。崔大耳朵的猎狗老丑向另一边跑,两条猎狗去围一头急急奔跑的梅花鹿。
佟继祖挺高兴,说:“咱俩打了鹿一人一半就回吧。”就拉着崔大耳朵藏在树后。
梅花鹿在雪地上蹦跳着却向佟继祖和崔大耳朵藏身的地方奔跑。跑着跑着,就发现了两条围过来的猎狗。梅花鹿停下,四下看方向。青箭和猎狗老丑都停下了,扭头瞅着藏身处的主人,嘴里吱吱叫着向空气中嗅着鼻子。
崔大耳朵说:“不对,鹿是被啥东西赶过来的。”就打声呼哨,两条猎狗就跑回来了。
梅花鹿就往雪原的北方逃跑,却被一大一小两条青狼截住了。梅花鹿的后面又有两条青狼追过来,梅花鹿掉头又往回跑,一下撞到佟继祖枪口下了,佟继祖一枪就把梅花鹿揍翻了。崔大耳朵举枪砰的一声,击中了赶过来的青色的大狼。青狼向上一窜,一头冲进厚雪里。崔大耳朵不罢休又向小青狼放枪。小青狼听到头一声枪响就逃,躲过了崔大耳朵的第二枪。另外两只狼也分散开向后跑,两条猎狗扑出去追。
佟继祖急忙招回青箭,就去拖鹿。
佟继祖说:“你打的狼就归你,我不猎狼,崔大耳朵你是在找死。我回啦,走晚了就要糟,被你打死的青狼准是闪电的儿子或者孙子,你不走我可走了。”
崔大耳朵也有点儿怕,就招回猎狗老丑,嘴里却说:“怕啥?青毛狼王老了,像个老头子,青毛狼王敢来我就一枪结果了它。你小子猴精,鹿浑身都是宝。狼只有皮有点儿用,我再和你进一次山就是你儿子。”
佟继祖却说:“拉倒吧,你叫我爷爷我也不和你搭伴啦!你跟我回去,没准闪电看你和我一路走还能放你一条活路。”
佟继祖背上梅花鹿蹚着雪往回走,感到双腿发软,雪地的雪更软,这路走起来就累人了。佟继祖就想,都怪哑巴娘们,害得身子骨不如以前了。又想,那娘们可真好看,整上一把就想回家踹死媳妇。佟继祖回味着叹口气。
佟继祖开始冒汗了,听听身后有踩雪的声声。扭头看,见崔大耳朵喘着粗气背着青狼跟着来了,就说:“真他妈的死沉,腿一劲儿地发软。没雪就好了,硬实地迈开脚省力些。”
两个人刚走上屯前踩实了的雪地,腿一软就坐倒了。汗下如雨,气喘如鱼,喘了好一阵,才又起来背上猎物回了家。
崔大耳朵把青狼丢在院子里,进屋灌下一肚子凉水,再坐在锅台上冒虚汗。崔大耳朵媳妇在屋里和金肉皮以前的媳妇秀嫂边嗑瓜子边唠嗑,就是没理崔大耳朵。崔大耳朵鼓足气力出去扒了狼皮,在木架子上撑好,挂在房山头儿朝阳的地方。这工夫上黑影了,秀嫂就走了。崔大耳朵炖了一锅狼肉,就去向媳妇赔了两句好话,媳妇给了面子才叫上丫头出来陪崔大耳朵吃狼肉。
晚上睡下了,崔大耳朵媳妇说:“三姓趟子屯烧荒烧疯了,他们说先烧荒先占地,种不了,一百年后再种,也是三姓趟子屯占下的。他们又围猎整死了不少狼。青毛狼王就带着一百多只狼把三姓趟子屯毁了,全屯四十多口人一个也没剩下。狼也死了几十只,比九人趟子屯还惨。”
崔大耳朵尽力伸直累得酸痛的腰,听了说:“就怪卫叔宝,妈的!烧啥荒?不烧荒就不会被狼报复!再说,青毛狼王也是卫叔宝整进山的。卫叔宝才是这山里的祸根,他死了真好!”
崔大耳朵媳妇就往崔大耳朵怀里挤。崔大耳朵迷糊着拥紧了媳妇,沉沉地睡了过去。外面的狼嚎声却冲进了屋子。崔大耳朵养的三条猎狗和五条看门狗直撞门,呜呜地叫。整个佟家沟就是一窝蜂的狼嚎狗叫之声了。
呜呜地叫。整个佟家沟就是一窝蜂的狼嚎狗叫之声了。
崔大耳朵媳妇先醒了,就推崔大耳朵。崔大耳朵却打呼噜不醒。狼和猎狗已经在院里咬得皮毛乱飞。
崔大耳朵的丫头冲进来喊:“爸、妈,狼进了院子上了屋顶!”
崔大耳朵媳妇才挥巴掌揍醒了崔大耳朵。崔大耳朵愣了愣,就听到狼嚎狗叫的声音。崔大耳朵吃了一惊,跳起来光着身子去抄枪。崔大耳朵家的屋顶被掏出个窟窿,雪草哗啦向下一砸,接连就蹿下来两只狼,就和住在外屋的猎狗老丑撕咬在一起。
崔大耳朵对着窟窿放一枪揍下来一只狼,崔大耳朵的脸就白了。崔大耳朵推倒大板柜,甩出里面的东西把丫头塞进大板柜里,又喊吓傻了的媳妇:“妈的!还不进去。”
崔大耳朵媳妇也爬了进去。崔大耳朵再把大板柜翻个个儿,又在上面压上两个破木箱。崔大耳朵不敢放枪,怕揍死猎狗老丑。崔大耳朵抓住一只狼的顶花皮,右手的刀刚插进狼的肋条里,背上就搭上了两只狼爪。崔大耳朵慌了,崔大耳朵不该回头,应该反手一刀。可是崔大耳朵一扭头,脑海中也突然明白了,但崔大耳朵还在错了的时候也做对了,反手扫刺就一刀,哧的一声,刀刺进了狼肚子对穿透出了刀尖儿,崔大耳朵的咽喉连带大片皮肉也被狼撕开了……
从狼一开始嚎叫,佟继祖就对妹子佟百合说:“都抄起枪,咱们不出去,狼顶多扒房草,跳下来有狗上,看见用枪打,崔大耳朵完了。”
佟继祖媳妇搂着儿子佟宝贝哭。佟继祖四下看,看到了西屋的大板柜,倒下大板柜把儿子佟宝贝装了进去,就想再装进去媳妇又迟疑,就看着妹子佟百合。
做了七年寡妇的佟百合慌神了,她后悔来看望哥哥嫂子。佟百合抱着女儿吉红叶说:“我不要紧,救下你外甥女吧。”
佟继祖嘴里答应却瞅着媳妇不动手。
佟继祖媳妇骂:“你个软蛋,咋能叫妹子送命。”推着佟百合和吉红叶趴在了大板柜里,大板柜被塞满了。佟继祖媳妇说:“妹子,宝贝就送你做儿子吧。”
佟百合哭着边往外爬边叫喊:“不行,嫂子……”
佟继祖媳妇麻利地盖上盖儿一屁股就坐上了,就说:“拿绳子给绑上。”
佟继祖心挺细又用两根木棒插进盖底支撑条缝,找来绳子缠了十几道,看看还不放心,就和媳妇一使劲抬着大板柜去堵在炕上却挡住了窗子,那条缝正对着窗子。又在上面压了些沉重的坛坛罐罐,两口子才坐下来喘粗气。
屋里的狗骚动了,青箭跳到炕上去嗅大板柜。
佟宝贝在柜里喊:“爸,窗户叫狼顶开了,狼抓板柜呢。”
吉红叶在柜里哇地哭了。
绿油油的狼眼珠顶在板柜的缝上向里嗅,佟继祖和媳妇听了这一声就吓傻了。佟继祖媳妇抽了佟继祖一巴掌,大叫:“别怕!别怕!宝贝!”就去拉板柜。
佟继祖心细,一把推开媳妇,喊:“狼咬不开板柜,那红松板厚着呢,正好堵上窗子我有招了。”又喊:“妹子,你别怕,谁都死不了了。”
佟继祖叫媳妇抓着佟忠禹的老枪守着板柜和屋顶,又把狗都招到西屋和外屋,把东屋的板门用木棒顶上,忙得一头大汗呼呼喘气也不敢歇。佟继祖又顶上两扇对开着的外屋门,又搬箱子柜子都顶在两扇门上,就听媳妇喊:“屋顶塌了。”
佟继祖喊:“看见就放枪。”
里里外外的家什都挤垛在房门和东屋门上,西屋和外屋就宽敞了。佟继祖不知走了多少趟了,连十六条狗都一会扭头向西,一会扭头向东看着佟继祖忙乎。
屋顶哗啦落下了雪草,西屋房顶塌下个窟窿,西屋的狗叫声一齐撞了出去。一只狼从窟窿里探头瞅一瞅,看到西屋里全是向上扬头怒目的近亲。坐在炕上仰着头看的佟继祖媳妇一连几下就是没扣响扳机,勾死鬼还打滑,低头才看清,原来把枪拿倒了,枪管正对着自家的肚子,右手当然搬不动勾死鬼。佟继祖媳妇惊吓得全身的汗一下挤出来,她哇地放声大哭,一股尿水就射了自己一裤裆。
佟继祖媳妇的声音太大,吓得身旁的青箭都跳开一步。柜里的佟百合乒乓拍板柜,喊:“嫂子,你咋了?”
佟继祖媳妇听了喊声向手里一看,还那样握着老猎枪,枪管还在亲肚皮,嗓子眼发一声喊把枪丢到了地上,枪屁股坐在地上一撞。猎枪太老这一震动撞针撞响了枪,枪里的铁条轰的一声就射出了屋顶的窟窿,铁条从狼的下巴底下半圆形只是皮毛没有骨头的地方射入了狼的嗓子眼,狼一伸脖子前腿一软从窟窿里跌了下来,狗四下里躲闪,狼就把屋地砸了个坑。
屋顶的窟窿大了,三只毛茸茸的狼头向下探。屋里一片的狗向上看,两下里僵住了。佟继祖媳妇坐在炕上双手四下里划拉,划拉到腰部觉得手被什么割痛了才低下头看,就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别到腰里的三斤重的菜刀,一把握在手里,立时跳到嗓子眼的心砰的声又坐到了肚子里,菜刀在手她就踏实了……
佟继祖接连向屋顶放了两枪,他就喊:“孩他妈你咋了?”
佟继祖媳妇回答:“我有菜刀呢,我不怕!”
佟继祖一家子同狼屋里屋顶地对峙着,佟家沟枪鸣狗叫狼嚎之声越来越响了。佟继祖媳妇突然听到西厢房里那头昨天才买回来的大黑牛哞地叫了一声,她的心颤了,就问从大板柜缝隙间向外看的儿子佟宝贝:“牛咋了?”
佟宝贝就喊:“牛顶开厢房门跑到院子里顶飞了一只狼呢,妈,牛角上又挂上一只狼,牛的角捅进狼肚子里了。妈,闪电来了。妈,牛打着转赶两只大灰狼呢,它可真厉害,眼珠都闪光。妈,闪电上来了。红叶看,它是青毛狼王,我家以前养的猎犬。它咬下了我爸的一块腿肉呢,快看,妈……”
佟宝贝大喊,哇的声又哭了,叫:“闪电顶倒了大黑牛,一大片狼压上去了。呜呜……妈,牛死了……”
青毛狼王在大黑牛旋转身子顶一只大灰狼的时候,突然跳起来一头顶在大黑牛膀子的左侧,那会儿大黑牛的前蹄正好踏在院子里的一片尿冰上,被青毛狼王撞上就滑倒了。青毛狼王咬上了牛的脖子,其他的狼一拥齐上压住大黑牛把大黑牛撕了。
佟宝贝又喊:“妈,狼向外跑了,咱大爷带着一帮人举着火把赶来了……”
小半夜的工夫,佟家沟西边共六户人家大小二十一口人,只活下了崔大耳朵媳妇和丫头,再有就是秀嫂全家三口。死了十六口人毁了六座屋。
秀嫂一家子干脆不理狼,狼爱怎么就怎么。她一家人都猫在厚厚的夹墙里,那是在李家沟和柳树坡被狼毁了以后,金肉皮专门为防狼修的,狼掏了小半夜没掏开就撤了。六户人家养的二十几条狗多半被狼咬死了,狼死得更多有三十七只。狼走之后全屯人都集中在佟继祖家的院子里,佟继祖两口子在屋子里倒腾家什好开门。他家损失少,死了一头牛,被狼赶飞了十几只鸡,又在房顶扒了两个洞,就这些,而狼却死了四只……
山里二十四个屯的猎狼计划就开始了。
这个计划是佟青山提议得到狼姑支持,以佟青山、谢猴子、徐豹子为头领集合了八十条人枪,驾上一百四十多条狗,向大雪原进发了。
一百四十多条狗的头犬是佟家沟最好的老猎狗青箭和崔大耳朵的猎狗老丑。猎狗老丑挺精,在主人崔大耳朵死后,猎狗老丑把身体塞进大锅膛里,只探出半个脑袋和狼对峙到狼撤走。只被残火烧卷了肚皮和屁股尾巴上的毛,猎狗老丑就跑到佟继祖家来了。猎狗老丑是青箭和一条母猎狗生的儿子之一,出生就在佟继祖家。
猎狗老丑沿着狼群留下的印痕,引着猎人们找狼群追到荒草沟后面的大雪原上。那时已是下午了,人和狗都是饥肠辘辘的时候,就发现了三只半大的小狼在雪窝里撒欢打闹。猎狗老丑停下来扭头向佟继祖张望,佟继祖却瞅佟青山,佟青山去瞅谢猴子,徐豹子也瞅谢猴子。
谢猴子对佟青山说:“打狼我不行,我和徐豹子听你吩咐就是了。”说完觉得话挺硬气,又说:“我听你的。”
佟青山看着雪原中行行片片的狼的脚印,对佟继祖说:“咱们放狗围那三只小狼,不整死三只小狼,那三只小狼就能引来大群的狼。”
在这群猎狗中佟继祖的最多,佟继祖带来了六条,这当中就包括猎狗老丑。佟继祖就放开猎狗老丑和一条黑狗,招呼两条猎狗向几百米以外的三只小狼扑去。狗的行动很快被三只小狼发觉了,三只小狼抖抖毛向雪原深处逃。边跑边嚎叫,雪原深处的狼也嚎叫着回应。大约四十多只狼就在雪窝里跃起来等待这三只小狼。
猎狗老丑夹着火气拼命追,猎狗老丑追过三只小狼迅速一个旋身,跳起来就迎头扑倒了一只小狼,只一口就咬断了小狼的脖子,扬头甩到一边。猎狗老丑又扑向另外一只惊叫的小狼,只见猎狗老丑用前腿一划拉就绊倒了小狼,再一口就咬断了小狼的脖子。另一只小狼没命地飞逃,另一条黑狗几扑没扑中,又一跃再向下一落,前腿就搭在小狼的屁股上。小狼身子向侧歪倒,却又扭头咬在黑狗的耳朵上。黑狗一甩头,耳朵就被小狼咬得豁开了,它又一口咬在小狼的咽喉上,头猛扯,小狼挣扎几下就死了。
那四十多只狼嚎叫着从雪窝里扑了上来。
佟青山大喊:“放犬!”
一百四十多条猎狗在青箭的带领下,扬起一片犬吠迎着四十多只狼扑过去。
众枪手在谢猴子、徐豹子的带领下急急向前赶。眼看狼和狗就要相撞撕咬,突然,一声苍老悠长而响亮的狼嚎钻入众枪手的耳朵,四十多只狼掉头向雪原深处奔逃。
狗群汪汪叫着狂追而去。
佟青山高喊:“大伙儿快,这次咋的也要打死青毛狼王,青毛狼王就在前面!”
众汉子蹚着雪,呼呼牛喘着向前赶。很快,人和狗拉开了距离,狗和狼却在接近,更接近。突然,又一声青毛狼王的嚎叫扬起,雪窝里突然跃起五十多只壮狼,像五十多支箭一般射入已成散沙的猎狗群中。
当先的青毛狼王迎头扑向追狼最卖力气的猎狗老丑,猎狗老丑也不示弱,迎着青毛狼王扑去。一狼一犬在中途相撞,猎狗老丑一顿,后腿一软,一屁股坐在雪地上。猎狗老丑太精,迅速向旁一个打滚儿就闪过了青毛狼王的一口掏喉,跳起向狗群中逃。青毛狼王似乎愣了愣神,青毛狼王记得好像这是头一次让对手在嘴下逃过了性命。可是其他的狗没那么幸运,一眨眼被咬死、咬伤几十条,而狼只有几只伤亡。
青箭不愧是条好猎狗,虽已年老,但青箭搏斗经验丰富。只一个回合就掏开了一条高壮灰狼的肚子,又在另一只灰狼的后腿上撕下一块儿皮肉。
后面的大群枪手急忙赶过来。跑在前面的谢猴子、徐豹子和孔家屯的余馒头、余稀饭首先向狼打了枪,三只狼在枪声中扑倒丧命。
谢猴子喊道:“豹子你枪法咋不行了?打狼的耳朵那没用。”又对余馒头说:“你小子还成,不愧卫兄弟的家乡人。”
余馒头嘿的笑一声,说:“俺是外管事的徒弟,俺常练。”砰又一枪,却只打断了一只灰狼的尾巴。余馒头嘴巴就“操”了一声。
谢猴子大笑说:“师父打耳,徒弟打尾,都是神枪手!我可不行,专打狼的脑壳。”砰的一枪射向青毛狼王。
青毛狼王早就盯着拿枪的猎人。看见谢猴子挥枪就向侧一跃,再一个打滚儿又闪开谢猴子的第二枪,跳起来嚎叫一声就逃。逃开几步猛地停下一低头,头顶又飞过一颗子弹,接着向前一跃,擦着屁股又闪开一颗子弹,青毛狼王再次向侧面一跃,两颗子弹又拍进了雪里,青毛狼王就逃远了。
五十多只狼丢下几只死狼和几只伤狼,一窝蜂似的跟着青毛狼王和前面四十多只狼汇合窜进了灌木丛。
几只伤狼只一会儿就被群狗分尸了。
号称神枪的谢猴子一连六枪只打下了青毛狼王一点儿毛,谢猴子望着双枪脸就烧红了,就更像一颗圆大的山楂了。
徐豹子笑得直打嗝,笑软了自己,被恼了的谢猴子一脚踢翻在雪窝里。
余馒头看一眼谢猴子说:“俺师父让着你。”
余馒头说着一翘屁股伸手去拉徐豹子,屁股上就挨了谢猴子一脚。余馒头一头冲进雪窝里,贴了一脸的雪,还把徐豹子压在了下面。
谢猴子就开心了,望着余稀饭说:“山东棒子你也上。”
余稀饭将双手插进棉袄袖子里,端着双肩缩着脖子,抱着枪瞅着谢猴子说:“来就来,俺说一二三,就能摔你个跟头。”
谢猴子当然不信,就说:“吹牛皮,你过来试试?”
余稀饭说:“那你先过来,俺就喊。”
谢猴子把双枪往腰里一插,向前一冲说:“老子摔你一溜滚儿!”就抓住了余稀饭的肩头。
余稀饭叫:“俺还没喊哪!”
谢猴子说:“那你喊。”
余稀饭就喊:“一二三……”肩往下沉带动谢猴子向前冲。余稀饭往侧面一扭身,转到谢猴子身侧用肩头一撞,谢猴子双脚腾空就离了雪地,张开四肢就投进了丰满的雪中。贴了一脸雪的谢猴子再爬起来就引得赶上来的佟继祖、佟青山等人一阵轰笑。只有谢家趟子屯、李家趟子屯的八个猎人拼命忍住不敢笑。谢猴子发了一阵子呆,也笑了。
佟青山说:“别闹了,咱们得快追!”
谢猴子靠近奔跑中的余稀饭,问:“小子你会摔跤?”
余稀饭摇摇头说:“俺不会摔跤,俺练的是六合拳。”
谢猴子说:“我看你的身手和卫兄弟差不多,你和卫兄弟交过手吗?我听说你们当年在一起,是你们把卫兄弟丢在老林里让卫兄弟自生自灭的,是吗?”
余稀饭愣了愣说:“那是因为外当家的得罪了山神,外当家他吃耗子,大伙怕受连累就悄悄把外当家丢了。大伙儿也是不得已,都是为了多挖参。再说那时咱们七个人加一起也整不过外当家的一个,都怕外当家。现在俺的功夫和外当家差不多了,外当家又死了,俺敬他!外当家给咱山东人长了威风,俺打算把这一身功夫传给小当家的,也算报答外当家的恩惠了。”
谢猴子说:“你给我记住了,我的儿子快出世了,将来就请你做师父,没准儿还是两个儿子呢!”
余稀饭说:“中!俺记着了。”
穿过了灌木丛,佟青山说:“狼跑慢了,咱们快追咬住不放,狼要分散了再找青毛狼王就难了。”
前面是一道大雪坡,群狼往上爬,群狗也往上爬,人在后面往上挪步。群狼爬慢了,看来是累了。群狗也累了,强壮的猎狗冲在前面。看门狗、家狗之流落在后面。再往后是谢猴子、徐豹子、余稀饭、余馒头等李、谢趟子屯和放马滩、孔家屯、王家屯的枪手和猎手。最后才是二十几个佟家沟的猎人,佟家沟的猎人的体力都浪费在杨梅大疮上了。佟青山心里急,但只能从眼睛里看出在冒火苗,佟青山的脸上还蒙着块布。
猎人们都爬上了雪坡。狼已跑下了坡底,过了积雪深厚的雪沟,向对面更大的雪坡上爬。强壮的狗已经跑到坡底,过了雪沟,从坡脚跟儿向上追。徐豹子、谢猴子等人下坡就慢了,比不上猎手们。猎手们向雪坡上一趴,嗖!嗖!就滑下了坡底。佟青山、佟继祖等人在坡底向坡上张望。
佟继祖说:“狼慢了,才爬到坡腰。”
佟青山说:“狼分队了,母狼护着小狼在前面,壮狼都在后面。咱们加力再赶一程,上了坡就是大石砬子,那里是大片慢慢坡,就好用枪了。”
群狼爬上了坡顶,群狗大都赶到了坡腰。佟青山和众枪手、猎手过了沟底来到雪坡脚跟处,群狼就消失在雪坡顶部了。
山风呼呼从两面雪坡上跑下来,翻腾起浓雾般的雪粉,弥弥漫漫整得众人撑不起眼皮,吸得满肚子都是凉风。在风雪中群狗伏低了身躯。强壮的大群狗刚刚爬上雪坡,就扬起一片犬吠,个个背毛直立。雪坡上居然坐卧着大片的狼,而且都是凶猛的壮狼。群狗的叫声一扬起,青毛狼王苍老悠长响亮的长嚎,在猎狗的狂吠声中冲上云霄。六十多只养好气力的壮狼一起扑了下来,刹那间,就扑倒了四十几条喘着粗气的壮狗……
猎狗老丑掉头向雪坡下逃窜,后面紧追着青毛狼王。看得出来青毛狼王一心想要猎狗老丑的狗命。青箭从另一方带着四条自家的伙伴斜着插下来去堵青毛狼王。青毛狼王身后的三条高大的青狼咬死了对手,迎上斜插过来的青箭等五条猎狗。猎狗老丑太精,转着圈子逃,把青毛狼王引下雪坡。猎狗老丑却再次窜入十几条看家狗的队里,脚下不停的青毛狼王已经赶散了十几条家狗。猎狗老丑已经达到目的了,已成功地把青毛狼王引进众枪手的视线中。只是猎狗老丑犯了个致命的错误,众猎人都在沟底被呜呜哭嚎的大风、哗哗飞舞的雪粉揍得支不起眼皮,当然就发现不了猎狗老丑的聪明。
青毛狼王冲入人群,惊得根根背毛陡然耸起,被逼出了凶残的本性。青毛狼王一扑而起,最近的一个猎手正眯着眼珠想蹲下避风雪,青毛狼王的棺材嘴就合在这猎手的咽喉上。这猎手嘴里发出呜的一声,就被青毛狼王扑倒,四肢拍打几下浮雪就死了。
青毛狼王跳到弓着腰喘粗气的佟青山的背上,张嘴就撕开了佟青山的半个脖子。在佟青山死前的号叫声中,青毛狼王又扑倒另一个猎手,青毛狼王的棺材嘴咬碎了猎手的咽喉,就又一蹬腿,在一个发觉危险的猎人脸上咬了一口,这一口连鼻子带着半张脸皮就成了门帘。猎手痛得大叫,挥枪揍在青毛狼王的头上,脚下却在雪中一滑向前滑倒了,猎手的后脖子又被青毛狼王咬上一口,就被撕开了。猎手吸了一口气,血管中的血哧的一声射出老远,蹬蹬腿就死了。
猎狗老丑吱吱叫着提醒众猎手,又猛然扭头扑向发疯般的青毛狼王。青毛狼王却不理会扑来的猎狗老丑,青毛狼王知道拿枪的猎手才是最危险的敌人。让猎狗老丑在屁股上占了一口的便宜,就又一次咬开了一个猎手的咽喉。
青毛狼王没有多余的动作,专咬猎手的咽喉。风又在为青毛狼王加油助威。青毛狼王就像是大自然中的保护神,风雪就是身边的哼哈二将,在帮助青毛狼王反击这些猎人。有的猎手发觉近在身边的青毛狼王,没有狩猎经验的枪手们狂乱开枪却打死了不少同伴,才惊醒过来用枪杆招呼青毛狼王。
青毛狼王的右腿瘸了,是挨了武功好手余稀饭枪杆的猛揍,不得不放弃已扑倒咬断右胳膊的徐豹子。青毛狼王四下乱蹿,乘机就咬一口、掏一口。再挨余稀饭一枪杆的时候,青毛狼王发出了惨厉的一声嚎叫。
雪坡上的群狼已把群狗压下了坡腰,听了这一声嚎叫,一齐向坡底冲来。人、狼、狗纠缠在一起,所有人的长枪都失去了作用。
红了眼珠的谢猴子双枪连击,打死了两只狼;再一次挥手的时候,谢猴子的右腿被一只狼咬中猛力一扯,雪中又软又滑,谢猴子一下跪倒,手中的枪射空,反而击中了李家趟子屯的一个枪手。伸出的右手腕却叫扑过来的青毛狼王一口咬断。
谢猴子大喊一声,左手短枪砸在青毛狼王的左眼眶上,立时就冒了血,砸瞎了青毛狼王的一只左眼。青毛狼王一声嚎叫窜起老高,跃过谢猴子头顶落入雪中猛地扭过身,随着谢猴子左手的枪响打死了咬拽右腿的狼,青毛狼王就在谢猴子的后脖根儿掏下了一口,猛力地一撕,撕开了谢猴子的半个脖子。临死前的谢猴子反手一枪失了准头儿,打飞了青毛狼王的另一只耳朵。
谢猴子就仰面摔在雪沟中……
徐豹子一声大喊:“猴子……哥呀!”左手的短枪挥舞,只开了一枪就成了哑巴,枪里被颗臭子整哑壳了。
青毛狼王在雪中滚了两滚跳起来扑向徐豹子,却被余馒头、余稀饭两根当棒使用的长枪揍得到处窜。青毛狼王的力气消耗太大,就向一旁窜去,用嘴往雪中一插就是一声长嚎。雪坡之上像滚雪球一样滚下五十几只大大小小的狼,都是半大的狼和小狼。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有三三两两的狼从丛林山谷中奔跑过来。这些狼中没有一只狼敢向受伤力尽的青毛狼王挑战,来了就加入战场。
猎狗青箭用四条自家同类的性命拼掉了三只青色壮狼,就到处寻找主人佟继祖。青箭在一棵歪脖树下嗅到了主人的气味儿,就向树上呜呜叫。
从发觉青毛狼王咬人开始,佟继祖就爬上了树。此时风呜呜奔跑过去了,飞尘般的雪也停了。佟继祖看清了也听到了青箭的悲呜,惊得从树上跌下来,咔嚓一声,被树枝别断了左腿。雪沟中三十多个猎人交错着死于非命,过百的猎狗和狼尸铺了一雪沟的毛毯,剩余的三十多人与五十几条猎狗和同样数量的狼在搏斗。佟继祖抱着断腿忘了痛而在发抖。随着风停飞雪止,猎手们的枪起了作用,一只只的狼在枪声中丧命,一些不是猎人的枪手,在乱七八糟的乱枪中打死不少长得像狼的狗。有些聪明的狗就往人的身边靠。
猎狗老丑咬死一只狼也向主人佟继祖靠过来,却引来了青毛狼王。青毛狼王先绕开正面的佟继祖,猛然向猎狗老丑扑过去截住就咬。猎狗老丑又精又刁,不和青毛狼王正面交手,猎狗老丑绕着圈子企图把青毛狼王引到主人这一边,让主人用枪揍。但青毛狼王已不再上当,处处堵住猎狗老丑的去路。猎狗老丑一咬牙就扑上去,和青毛狼王一错身猎狗老丑就嚎叫了,后腿部被瞎掉一只眼珠的青毛狼王撕下大块皮肉,三条腿支住雪地不住哀嚎。
青毛狼王再次逼得猎狗老丑无处可逃的时候,青箭扑了上来,专攻青毛狼王的左半边身子。青毛狼王左眼瞎掉,对左边照顾不周,连被青箭咬伤三处。青毛狼王和猎狗青箭是老相识了,也可以说,这次一狼一狗的交手是青毛狼王出世那一年那次未完的交手的延续。也可以这样说,这一狼一狗早就注定了要成为对手,要死掉一个。
猎狗老丑来了精神,父子两条猎狗在青毛狼王身上增加着伤口,青毛狼王突然挺胸撞倒猎狗老丑向一旁逃。青箭跃起直追,再一跃身扑出,青毛狼王突然趴下了,青箭就从青毛狼王身上跃过去,青毛狼王一扬头张口撕破了青箭的肚子。青箭的肠子滚出体外,青箭摔在雪地中,扭头用嘴拉冒着热气的肠子往肚子里塞。
青毛狼王慢腾腾再次站起来,先是一声嚎叫吓退了猎狗老丑,准备再补上一口结果老相识的狗命。佟继祖的枪就响了,砰一声,子弹钻进了青毛狼王的肛门里。
耳听徐豹子大喊:“打得好!”
青毛狼王痛得一蹿老高摔倒在雪地上,猎狗老丑得了机会,举着一条伤腿爬向前,猛扑压在青毛狼王的腰上张口就咬,却被青毛狼王扭头张开棺材嘴咔的一口咬断了喉管。猎狗老丑向前一翻,扑倒在雪窝里,刨了几下雪就死了。
青毛狼王在雪地上打滚儿。几只狼扑过来用长嘴巴拱青毛狼王,把青毛狼王扶起来。突然,青毛狼王嚎叫一声,向沟底深处猛窜,其他的狼跟随着逃跑。力气弱的小狼、伤狼被突然鼓起勇气的猎狗截住、压倒、咬死。众猎手、枪手们将逃窜的狼拍死了十多只。先后参战的一百四十多只狼只逃走了最强壮的四十几只。
佟继祖爬过去哭猎狗青箭。
猎狗青箭双眼中含着泪水,哆嗦着爬起来,叼着沾满雪的肠子迈几步一回头,迈几步一回头,向雪沟中走。
佟继祖放声大哭。
徐豹子就吼:“哭个屁!叫它回来!”
一个猎人说:“不行了,青箭是知道要死了,是去找地方刨坑埋上自己,青箭才是这疙瘩最好的猎狗,可惜对手是青毛狼王。”
剩下的三十七个带伤的猎人,望着各自的同乡个个眼中的泪水都往外冲。
徐豹子将谢猴子瞪圆的眼皮轻轻合上,说:“可惜又让青毛狼王逃了。”
徐豹子瞪着佟继祖和众猎人怒骂:“你们他妈的也叫猎人!叫你们猎狼,操你们的奶奶!”
四十三具尸体排成一行,仅剩下的三十几条活下来的猎狗在舔伤口。过百的青狼、黑狼、灰狼和几十条各种毛色的狗的尸体硬邦邦地躺满沟底。三十七个活人被累得坐在雪窝里哼哼。
一个猎人说:“豹子爷,继祖算个好猎人,继祖打死了青毛狼王!”
徐豹子又冒火,叫喊:“屎!臭狗屎!猎人!操你们的奶奶!青毛狼王跑得像风,死在哪儿了?狼尸在哪儿?”
猎人又说:“青毛狼王也是条好猎狗,青毛狼王和青箭一样也知道快死了才憋住气猛跑,是找地埋自己去了。”
徐豹子又要骂,余馒头拽一下徐豹子,说:“但愿吧!”
徐豹子瞅着谢猴子就放声大哭,泪珠横飞,砸得雪地尽是小坑儿。
佟继祖瞅着这些活人,除了徐豹子,佟继祖觉得自己就是老大了。佟继祖说:“上黑影了,各屯选出个人快吃饱了回屯去驾爬犁来装回这些兄弟。”停一停佟继祖又问:“豹子爷你说行吗?”
徐豹子就“操”了一声!
大雪沟这场人狼大战把其他的动物都惊得逃得远远的,整个一夜就没有听到野兽们的叫声。而且有几条受伤重的狗,在夜里被冻死了。
天亮了,阳光软了。
佟继祖向雪坡顶上瞅得扭痛了脖子也没有看到佟家沟里有人来,却看到了放马滩、李家趟子屯、谢家趟子屯、王家屯、孔家屯等等各屯来了五驾狗拉爬犁和八驾马拉爬犁。佟继祖慌了,接连问了几个人,都没有人回答。
谢家趟子屯的人悄悄告诉徐豹子,谢白豆生了一对双胞胎,都是丫头。
徐豹子先笑笑,心脏突然一阵绞痛喷出口血,就晕倒了……
满满的人尸、狗尸、狼尸像十三垛劈柴趴在爬犁上回屯了……
佟继祖被孔家屯的爬犁送到佟家沟路口。佟继祖和孔家屯的人都呆了。先看到回来报信的猎人和猎狗的尸体破碎在雪窝里。整个佟家沟已烧成一片白地,只有佟继祖家的两进大茅屋是完好的,但院里垛的四座柴垛已烧光了。屯中还有活人,都集中在佟继祖家院里,在忙乱着。
余馒头和一个猎人抬着佟继祖到了院里,佟继祖媳妇瞅着活着回来的佟继祖才放声哭号了。佟继祖媳妇边哭边说,其他的人再你一句他一句做补充。佟继祖才明白了,青毛狼王没死,青毛狼王再次战胜了猎人,在昨晚袭击了出尽二十条人枪的童年故居佟家沟。
幸亏佟继祖媳妇早有准备,在屋前房后的四座大柴垛上埋了火种。听到青毛狼王的嚎叫,佟继祖媳妇就提着剁骨菜刀招呼家里的十一条猎犬点燃了柴垛。佟继祖媳妇不怕了,佟继祖媳妇早叫儿子宝贝跟随佟百合去了放马滩。然后,佟继祖媳妇就敲着炖狗食用的大铜盆扯开嗓子喊人烧柴垛赶狼,再来她家集合。
佟继祖家住在屯子的中心偏左一点儿,周围的媳妇、老人、垦户们都听话,烧了柴垛举着火把集合在佟继祖媳妇周围了。也有不听话又没随佟青山进山的猎人各自为战,就给了青毛狼王机会。
青毛狼王把几十只壮狼集中起来一户一户地掏,一家一家地杀绝咬死,这样掏了八户。这些户都是佟家沟的老户,四十多口人死在狼的嘴下。其他的人家再想点柴垛就迟了,有的人家在狗身上倒上油点燃了赶狗出去,烧毛了的火狗反窜到屋里点燃了房子,再窜出去撞哪儿哪着火,最后烧死自己。房子被点燃的人家,人向外跑反而死于狼口。围着火堆站在院里的佟继祖媳妇等几十口子人眼睁睁干着急。有的人家有猎枪但不管用,放一枪的工夫人就完了。
佟家沟的人都叫青毛狼王吓怕了。一家遭狼其他人家忙着顶门顶窗,火力人力分散,失了合力,主事儿的人又不在屯中。有的人学崔大耳朵媳妇的办法才逃得出一两口人命来。能进大板柜逃命出来的人大多是孩子。
青毛狼王站在一户人家的柴垛上时时发出瘆人的嚎叫,等青毛狼王围上佟继祖家时,青毛狼王身边只剩下十几只最强壮的狼。但青毛狼王站在柴垛上不走,对着曾住过的旧院嚎叫。直到半夜的风刮起,卷起的大火烧着青毛狼王脚下的柴垛,青毛狼王才跳下来,才带着剩下的狼逃入深山。等屯里人清点尸体的时候,又救出藏在夹墙里,又一次逃过劫难的秀嫂一家三口。这一家子被烧塌的屋顶压在土里。秀嫂就常常念叨起金肉皮的好处来了,又把丫头改了姓,仍姓金。秀嫂的汉子,那个猎人却说应该的,应该的,没夹墙咱们全死了……
十几天之后的深夜,青毛狼王的叫声在放马滩外响起,吵醒了狼姑,狼姑就听了半夜狼嚎。
次日天亮,苟小耳和面瓜嫂来说:“青毛狼王死在了放马滩的西桥边上,还有一只更高大的黑狼在青毛狼王身边守着,见了人不叫也不逃,被苟小耳几枪打死了。大家都去看青毛狼王,内当家的咋办?”
狼姑就带着禄小米去看。
青毛狼王的皮毛如同枯草,瘦成一副骨架子,青毛狼王是趴在一块大青石上死的。而青毛狼王的嘴边有一只被狼咬死的,扒了皮冻得红通通的野兔。更大一些的黑狼卧在大青石下,一双眼珠冻得水晶晶像玻璃球子。
徐豹子也叫人扶着来看了,徐豹子吓了一跳,青毛狼王不应该是这副样子。徐豹子叫人去看青毛狼王的肛门,那人说青毛狼王的肛门烂成一团大包。
徐豹子说:“是了,是青毛狼王!青毛狼王的肛门中了佟继祖一枪,准是吃得进食拉不出屎憋死的。猴子哥的仇也算报了。”
徐豹子就咳出了血,白小羊忙着叫人把徐豹子扶回去了。
狼姑瞅着青毛狼王说:“青毛狼王是一个豪杰,青毛狼王是来找卫叔宝最后告别的。”
狼姑拽过卫青狼,说:“记住了,要向狼王学,狼王比你的爸强。看狼王的两只耳朵和豁嘴儿,还有瞎眼。狼王使多少好汉子败在它的手下,而且伤重无狼敢争锋,死后有狼愿陪死。它才是真正的长白山的大当家的!”
狼姑围着大青石转了一圈儿,说:“苟小耳,把青毛狼王埋了吧,再立块碑。”
苟小耳就发呆,问:“碑上写啥呢?”
狼姑望着远远的山峰,说:“就刻‘青毛狼王卫叔宝’之墓!”
苟小耳望着众人。
众人惊愕着。
狼姑抬手指着卫青狼的大额头,说:“死山东棒子有窝了。”
狼姑眼睛湿润了,转身就回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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